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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作家优秀作品展|李姗姗长篇儿童小说《羊群里的孩子》节选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22年11月22日      


 

小羊不爱剪羊毛


01


放了暑假,孩子们的肩上不再背书包了。他们把背篼背在背上,把锄头扛在肩上,把镰刀拿在手里,把柴刀拿在手里。安吉吉在忙着摘花椒,马迪迪在地里割荞子,她们一边干活一边朝远方张望着。黑来五沙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是要去看工程队安电线杆的,可刚到石头林那里的工地,就被阿嫫(妈妈)揪着耳朵逮回去了。他们家现在是养羊大户,猪啊,牛啊,马啊,都要人管,这几天正忙着给五十多双羊儿剪羊毛呢。

惹科不去凑热闹,他听说有人丢了羊,牵着阿萨就往山下跑。

村里人都知道惹科关心的事,只要有一点儿风声,就会专程跑来告诉他。有的说:“听说山崖那边村子有人丢了羊,不过是头母羊。”有人说:“听说某某家里丢了羊,不过,是最近才丢的。”还有人说:“本来有消息的,可丢了羊的那家人,后来突然就找到了。唉!”

惹科家的荞子已经收完了。阿普(爷爷)一早就出去放羊,现在,他正挥着鞭子,赶着肚子撑得溜圆的三十五双羊儿回家。阿普抿着嘴一言不发,手中鞭子声一响,羊儿们乖乖地涌进了圈里。

阿玛(奶奶)用目光迎着他,她在院坝里铺上竹垫。

“惹科跑哪里去了?”

“他啊,听说罗家丢了羊,跑去问嘞。”

“罗家?那又是跑空趟子!”

罗家住在山腰,一家人寡言少语,平常不怎么与大家往来。他家死了一只老母鸡的事儿,也是三个月后才传到村里的。

今天是吉木家剪羊毛的日子。阿普先选了一头白母羊,让它躺在竹垫上。只要到了剪羊毛的季节,这头母羊总是会第一个登场。它脾气温顺,给吉木家添了好几头小羊仔,是个大功臣。给白母羊剪羊毛的时候,会让其他羊在旁边看着,那些羊见同伴从头到尾一副享受的样子,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反抗了。

阿普虽然力气大,但剪了一个上午的羊毛,又对付了几头倔脾气的公羊,也累得够呛。

这时,阿玛接着干起来。

她善于使巧劲,剪得麻利又顺手,看着好像比阿普还快。

黑来五沙背着一背篓羊毛走来了。

阿普问道:“小黑来,你在干啥?”

“吉木阿普,我阿嫫让我去山下还羊毛。”

“好哇!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阿普一边翻晒羊毛,一边又问他,“瞧见惹科了吗?”

“瞧见了,早下山了。”

“小黑来,见到惹科让他赶快回来。”

“哎,吉木阿普。”

黑来五沙连声答应,加快了脚步。

阿玛提醒阿普:“你啊,不要老叫小黑来小黑来的,娃娃不爱听,没见人家个子高着呢!”

“是比惹科高。我们把这些羊毛卖了,伙食开好一点,惹科长得是慢了些。唉,这娃娃,叫人伤脑筋啊。以前干事情总是没个定力,东干一下,西干一下,唯独对小羊子这么上心。”

“他是为了去找丢小羊子的那家人,这不是你让他干的吗?”

“我……我只是……”

 “啊,总算剪完了!”

阿玛没有发现阿普脸上的表情,她把最后一头羊儿放开,欢喜地看着像小山一样的羊毛。

快到晌午了,惹科和阿萨才嘻嘻哈哈回来了。

惹科跑得满脸是汗,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那儿了,特别是前额的刘海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缕缕的。

“阿萨,你看!”

他指着院坝里那些正在木槽边喝水的公羊、母羊,它们刚被剪了羊毛,瘦了一圈,看着还有些滑稽。

咩,咩。

“惹科,让一让。”

阿普的目光锁定在阿萨身上,摆好了进攻的姿势。阿玛则绕到阿萨的身后,手上握着一把剪刀。

咩!

阿萨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信号,一步步退到了惹科身后。就在这时候,阿普发起了进攻。

咩!

阿萨惊慌地叫着,它本来想躲开阿普,没想到掉头却撞上了阿玛。这样一着急,就朝着山坡的方向冲去。谁知刚跑出去,就被安阿母和里娓婶婶的吆喝声吓得乱了阵脚。

无处可躲的阿萨像个无头苍蝇,朝着羊圈冲去。

好一个瓮中捉鳖。

很快,阿普便跨在阿萨身上,手握羊角,将它从羊圈带了出来。

阿萨没办法反抗了,只得跟着阿普的步伐前进。

到了竹垫边,阿普把小羊撂倒在竹垫上。

阿玛赶紧递上剪刀。

咩!咩!咩——

小羊突然开始用力挣扎!




02



小羊不配合,阿普的剪刀就不顺手了。

“阿普,轻点!”

惹科在一边干着急。

“你看你,这是剪毛,你倔个啥!”

阿普越是按住小羊,小羊就越是挣扎得厉害。

“阿玛,让阿普别剪了!阿萨都受伤了!”

惹科拽着阿玛的衣袖直跺脚。

“他阿普——”

阿玛话还说没出口,阿普就表了态:“那些羊子剪毛,没见这样的!今天我还非要给它剪了才罢休!这么热的天!这一身的厚毛!不剪了倒难受!”

咩——咩——

小羊又惊叫起来,这次是痛苦的呻吟。

惹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普!别剪啦!别剪了好不好?阿萨受伤了!”

阿普停下来擦了把汗,看了看小羊的伤口。

“调皮的羊啊,剪毛的时候就容易受伤。还好,只是几条小伤口。剪了一半就不剪了,这像个啥!”

“阿普……”

惹科的眼眶红了。

马迪迪推着几袋荞子从地里回来。她小心地放好推车,跑过来看小羊。以前收庄稼,要靠人力来背,现在,地里修了一条供两人并排走的硬化路,这条路通到了各家各户的门口。到了收获的季节,只要把粮食装在口袋里,往手推车里一放,就能推回家了。

“惹科,惹科。”

“怎么办?阿萨害怕,阿萨不爱剪羊毛。”

 “这是阿萨第一次剪羊毛,对不对?”

“嗯啦!”

“你别急,听我说,阿萨通人性,也最听你的话。上次你吃苹果,它也吃苹果啊。要是——”马迪迪看了看惹科的头发,没有说下去。

“这叫:有其朋必有其友。”安吉吉接过了她的话。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它剪,你也剪呗!”

惹科望着安吉吉,他脑子有点乱,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惹科,吉吉说得对,你不爱剪头发,阿萨当然也不剪啦!它呀,可是爱跟你学的!”

惹科不爱剪头发,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以前,他习惯了姐姐给他剪,姐姐走了以后,阿玛要给他剪,他就不肯了,见着阿玛拿剪刀就跑掉。阿玛哪里追得上他?只能由着他。阿普呢?他才不管剪头发、剪指甲这些事,任阿玛念叨几句,这事儿就过去了。就这样,惹科的头发一天比一天长。

“难不成,你还想留着扎辫子啊?”

安吉吉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噗嗤一笑。

惹科不开心了,赶紧趔到一边。这时,小羊的叫声更凄惨了,听上去那么无助。阿普仿佛下了狠心,他脱掉外套,挽起了袖子。

惹科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走过去。

“等一等!阿普!”

阿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把阿萨放开,好不好?”

“嗯?”

“我有办法让阿萨乖乖剪羊毛。”

阿普见惹科一本正经,犹豫了片刻,松开了手。

惹科蹲在小羊身边,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脊背,温柔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别害怕。我和你一起剪,我们一起剪。”

阿萨渐渐安静下来。

惹科对阿玛说:“我要剪头发。”

阿玛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剪头发!”

这一次,惹科是认真的。

惹科把望远镜取下来,挂在门框上。他往竹垫上一坐,一动不动。阿萨在他身边,也一动不动。

阿玛搬来一张凳子,她轻轻地给惹科梳头,剪头发。咔嚓咔嚓,一缕缕头发掉在了竹垫上。

阿普也搬来一张凳子,他轻轻地抚摸着小羊,继续给它剪羊毛。咔嚓咔嚓,一团团松软的羊毛掉在了竹垫上。

“惹科剪头发啦!”

安吉吉喊道。

“惹科剪头发啦!”

马迪迪喊道。

“惹科剪头发啦!”

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传开了。

那些在地里干活儿的孩子,在工地看稀奇的孩子,在自家院坝里帮忙剪羊毛的孩子,都不顾大人的唠叨,齐刷刷跑来看热闹了。

“哈,惹科箭头发啦!”

“惹科会不会剪个光头啊?”

“惹科剪了头发更好看啦!”

没一会儿工夫,惹科和阿萨站了起来。

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惹科先笑话起阿萨来。

“哈,阿萨,你变样啦!”

咩咩咩咩咩!

只有惹科知道小羊说的什么。

阿玛把小羊的毛收到一个小筐子里,笑盈盈地说:“惹科啊,等阿萨的毛纺成了线,给你织一条围巾,大冬天脖子就不冷啦。”

惹科摸了摸脖子,回头看了看空空的门框。

“咦?我的望远镜呢?”

孩子们转动着小脑袋瓜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帮着找。

“在这儿!”

安吉吉赶羊似的把一个人从马棚边拉过来。

原来是黑来五沙。

“惹科,还给你,”他把望远镜递给惹科,眼睛却看着地上,“我……我……我就是想看一眼。”

突然,马迪迪看着远方的天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你们快看,电线杆安起来了!”




03



为了看安装电线杆,孩子们一窝蜂涌向了石头林。但大家不能靠工地太近,只能在不远处围着看。

惹科的望远镜成了抢手货,大家都恨不得看清楚电工叔叔们的胡子有几根、汗水掉了几滴、手指头动了几下。

“电线杆立起来了!”

惹科看了一眼,就像传接力棒一样把望远镜丢给了安吉吉,安吉吉看一眼,叫一声“真立起来啦”,又把望远镜丢给马迪迪,马迪迪先给了姐姐马依依,“电线杆好高啊好直啊。”她们俩看完,又给几个眼馋的小不点看了,这样转了一圈,望远镜才回到惹科的手里。惹科早就急不可耐了,因为一个勇敢的叔叔正迅速地往电线杆上爬着。

“他爬上去了!”

“怎么爬的?”

“他的脚上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

“惹科,你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又怎样?照样不知道嘛!”黑来五沙独占着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安吉吉转头问:“那你说是什么?”

“套在手上的铁圈圈是手铐,套在脚上的铁圈圈肯定就是——脚铐。”

惹科已经满八岁了。大了一岁,不只是饭量多了一些,心里的力量也多了一些。

“那个铁圈圈是套在电线杆上的,依你这么说,它就不该叫脚铐,该叫‘电线杆铐’吗?”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黑来五沙虽然不高兴,却没想出反驳的理由。

“惹科啊,这个叫脚扣,是一种套在鞋上爬电线杆子用的工具,那个叔叔就是靠它爬到水泥杆上的。”

见第一来了,孩子们赶紧让出一个位置,他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按动着快门。大家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扭头一看,他却不见了。原来他跑到对面的松林坡去了。惹科觉得,第一最有资格拍电线杆,因为在所有人当中,他总是站得最直的,直得像一支铅笔、一根电线杆!

孩子们看得上瘾,又被太阳光晃得刺眼,都随手编了个树枝做的“帽子”戴在头上。工地上仍然干得热火朝天,有的在指挥,有的在传递,有的在安装。那位爬上电线杆的叔叔背心已经湿透了,他在电线杆上架起铁架子,铁架子上安上好几种零件,那些零件的朝向都是一致的。他灵活地下了一根杆子,又迅捷地爬上另一根杆子。这两根杆子相隔不远,就像一对亲兄弟。它们之间用电线连接着,那是它们交流的秘密通道。

安装电线杆的过程有点像种地,先在地上挖一个深坑,将电线杆的一头埋到坑内,把杆子拉直,将土填上,为了防止它倾斜,还要给它安上几条“拐杖”。

第二根安好以后,工程队的叔叔们都汗如雨下了。

阿玛和几个婶婶在煮饭,她们在惹科家的木楼子里进进出出,不只是因为好奇远远地望一望,也时刻关注着施工的进度。等到工地上的人能够松口气了,那恰到好处的肉香味正好被风吹了过来。

“高山洋芋炖坨坨肉,干一坨。”

“这是去年做的血肠,干一块。”

“刚煮熟的荞麦粑粑,干一个。”

阿普热情地招呼着工程队的吉乃队长。他头戴红色安全帽,鼻梁很高,碗里的菜也堆得高高的。阿玛和婶婶们正热情地招呼着其他小伙子们。吉乃队长是彝族人,最明白老乡们的心意,这次她们不仅按照叮嘱用了他们采购的材料煮了饭菜,还特意拿出每家每户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大家。饭菜都摆在面前了,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就像把自己的家搬到了这里。他的肚子正咕咕叫呢,熟悉的家乡菜无法抗拒,他只有把那些香气存在肚子里,把那些关照留在记忆里。而其他几位叔叔,也边吃边连连点头称赞,把碗里的汤都喝得精光。

吃完了饭,吉乃队长把第一拉到旁边。他说话的声音放慢了,软绵绵的,就像分了一部分力气给胃,用来对付那些好吃的。

“周书记,山顶是最后一站,安好之后我们就撤离了。我这个人说不来甜言蜜语,只讲实在话,麻烦你把这些钱交给吉木支书,就当这两天的伙食费。”

“你不用客气,其实今年村里的日子好过多了。我也看得出来,大家都是真心诚意招待你们,把你们当亲戚待,这些啊,都是大家的心意。”

“心意归心意,但我真的不能白吃老乡的伙食。我表妹也说了,这山里的娃娃连鞋子都没一双好的。周书记,还请你务必代为收下。”

“是啊,娃娃们的学习环境确实差,不过仟草小学改造已经列入了彝家新寨计划,马上就要统一整改。我来这里快一年了,亲眼看着大家的日子越变越好。以前的确吃穿都成问题,现在几顿饭,你们吃得高兴,吉木叔他们就高兴。”

“本来想请你帮忙,看来只有后面再说了。对了,不是有那个什么……以购代捐吗?”吉乃队长眼睛一亮,“对了——就这么办!”




04



夜幕降临,电灯亮了。

屋里突然宽敞了,墙上和地上就像被涂了一层厚厚的蜜,晶莹透亮。以前,夜里只能看到被烧红的锅底,现在能看到锅盖了;以前,只能看见晃动的影子,现在能看见脸庞了;以前,煤油灯照到哪里,眼睛才能看到哪里。现在只要开了灯,黑夜就仿佛变成了白天。悬挂在房梁上的灯泡,就是一个永不落山的小太阳。

这是通电的第一个晚上,惹科正在灯下写字。阿普特意为他做了一张高凳和一张矮凳,还叮嘱阿玛不能在上面放杂物,说这是娃娃学习用的。

惹科坐在矮凳上,把膝盖伸到凳面下头。那是一张结实的松木,看得见一道道年轮,闻得见松脂的芳香。他翻开作业本,握住铅笔,开始写语文书上的生字。他写得认真,每一笔都写得工工整整。

电灯仿佛在帮他,往作业本上投下一片均匀的光。这片光在顽强地抵抗着黑暗,却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坚决不发出声音。它比阳光温柔,比风安静,比空气耀眼。那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守候。惹科仿佛听见,被电灯照亮的每个字都唱起了快乐的歌儿。

啪!阿普敲了敲木凳,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有力:“写字不是打石头,不需要那么攒劲!注意书写,不要写得又密又挤的!”

惹科挠挠头,装憨笑了笑。

阿玛把锅盆刷了几遍,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连洗碗也是那么开心。“惹科啊,莫色老师夸你写字好,不要骄傲。我们洋芋要一窝一窝地种,荞子要一片一片地撒,苞谷种密了,背不了大娃娃嘞!”

写到作业本的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字时,惹科把本子翻了个面,用手掌遮住,看看周围。

还好,阿普不再盯着他了。他倒了一杯茶去了院坝里,驻村扶贫组的人正陪着吉乃队长他们在乘凉。

惹科的笔又哗哗地写着,作业本的正面写完了,现在写的是背面。阿普说得没错——因为正面写得太用力,本子的背面不平整了,就像被凿过的崖壁。院坝里飘来爽朗的笑,还有他们正在聊着的事情:羊啊,牛啊,鸡啊,西昌,成都,北京。

“我的惹科知道勤俭,苏则!”

阿玛发现了惹科的秘密,不过她一向是他的支持者。她凑近了看看书上,又看看本子,不识字的她只要知道惹科的字和书上写得一模一样,就安心了。

阿玛开始做针线活,她走路慢,但做针线活的时候动作很快。有了电灯,她缝补得更加麻利。惹科暗地里和她比起来,他果然在她做完缝补之前完成了作业。

“惹科啊,去看看第一要不要加点开水?”

“嗯啦。”

惹科很快跑回屋来了。

“他不在,小凯哥哥说他回去加班了。”

“那你该问问小凯哥哥嘛。”

惹科又像小马似的跑出去。

 “小凯哥哥耳朵里有两个塞子,我问的时候他只是摇头。”

“吉乃队长喝不喝嘞?”

这次他回来得更快。 

“阿普给他倒过一杯啦,还是满的。”

 “其他几个叔叔问没有?”

惹科一遍遍跑出去,又一遍遍跑回来。

“阿玛,不好啦!阿普和吉乃队长打起来啦!”

阿玛忙放下针线,但她没有去院坝里面,只扶着门框在一边看。惹科只好也紧挨着阿玛站着。

果然,两个男人在院坝里推推搡搡的,互不相让。

“吉乃队长,你这样子就太见外啦。”

“吉木支书,听我说,这个请一定要理解!我们是公司,有纪律的!”

“又不是大酒大肉,几个土菜,你们吃得惯,不嫌弃,我们就高兴。”

“这又不是白给,”年轻的吉乃队长在体力上明显更占优势,他控制住了阿普,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手里,“我们是以购代捐,以购代捐!”

“你看你,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山上的羊子生长环境好,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中草药,呼吸的空气新鲜,外面想买都买不到呢!这一批羊子拉回去,我们的员工福利都蹭蹭蹭往上升级了!”

吉乃队长说完,工程队的叔叔们一脸兴奋地鼓着掌,齐声说:“谢谢老大!谢谢吉木支书!”

“你看你啊……”阿普握着吉乃队长的手,语气温和了许多,“说实在的,我们山顶要比种粮食,是比不上山下,但满山的草有的是。以前想喂羊子,没那个能力和胆量。现在我们村引进了新品种,沙马兽医也经常进城学习,这批羊儿长得肥壮,那个肚子啊,每天都撑得溜圆!”

“吉木支书,那就不要推辞了,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刻,两个男人握手言和了。

惹科松了口气,他不再理会这些奇怪的大人,独自回屋睡觉去了。咔哒,关上电灯,闭上眼睛,那团光亮仿佛还在。

在一个长长的呵欠里,他想起了阿普拜托第一的事情:帮忙买一部手机。

梦里,他和姐姐打起了电话呢。



专家评论:


小说《羊群里的孩子》以儿童视角书写乡村生活变迁,生动反映了脱贫攻坚的伟大成就。作品将目光聚焦在一群生长在高山之巅的孩子身上。随着精准扶贫工作的开展,孩子们的生活得到改善,精神也得以蜕变,成长为更加自强和自信的少年。作品双线并进,虚实结合,明线写男孩惹科的生活故事,讲他如何帮助小羊寻找失主,暗线铺陈脱贫攻坚工作进展,描写山区从没有路、没有水、没有电到渐渐步入幸福生活的变化。作品从有趣的小故事着手,反映脱贫攻坚的大主题。

主题明确了,还需要通过精彩的故事呈现,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羊群里的孩子》以小见大、充满悬念,故事结构富有新意。比如故事开头,惹科放羊归来时,爷爷发现羊群的数目不对。常规的思路应该是羊儿少了一只,但作者不这么写,不是“少”了,而是“多”了一只——在这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吸引下,小读者跟随惹科和小羊寻遍家乡的宝尔阿木山,在一次次“冒险”中感受着家乡生活的变化。“多一只羊”的谜题一以贯之,给阅读带来持续的新鲜感和期待感,反映出作者构思故事的功力。

《羊群里的孩子》散文式的文笔充满了童趣和诗意。作者细密精巧的笔触和充满想象力的文字直抵人心。比如,书中这样写山上缺水:“水来得多不容易,喝一口到嘴里要分三次咽下去……人们流下的汗水不珍贵,可背回来的每一滴水都要省着用。”书中还这样写村里黄昏时的景色:“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亮光在房梁上还没玩够,被太阳温柔地揽进了怀里。村子渐渐调低了音量,鸡默默回了窝,羊闹哄哄进了圈,猪把自己完全摊在地上躺着,牛半眯着眼睛想心事,马站在棚里看风景……”孩子眼中的万物就是这样充满灵性,用这样的文字来写乡村,让作品充满着温情与暖意。

——海飞

 

 


作者简介:

 

李姗姗,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创委会主任,重庆英才,重庆市巴渝新秀青年文化人才,重庆文学院首届签约作家。

出版少儿科幻小说《机器女孩》,童话《面包男孩》系列,儿童故事集《米仓山下的小瓦房》《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儿童诗集《太阳小时候是个男孩》《月亮小时候是个女孩》,绘本《12个妈妈》《变变变》《蜘蛛先生的葬礼》,小说《羊群里的孩子》等六十余册。作品两次入选德国慕尼黑“白乌鸦书目”,入选中宣部“优秀儿童文学出版工程”,获CCTV 2016年度“中国好书”,获中国出版政府奖提名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冰心儿童图书奖、重庆市文学奖、巴蜀青年文学奖等,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韩文、土耳其文、波斯文等多国语言,推荐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