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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龙:有情的书写 ——读杨辉隆散文集《流年晨光》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王俊龙    日  期:2022年6月29日     

杨辉隆的散文集《流年晨光》,恰似朝花夕拾,将数十年人生沧桑与点滴感悟为人娓娓道来,读者也可放下戒备,在文字徜徉中获得内心幽微处的共振。无论是在老屋里听秋雨,还是登访名山大川,无论是父母榻前的儿子还是孩子面前的父亲,我们读到的始终是一个人,一个真诚朴实,用文字记录世事人情的平凡文人。
我们在杨辉隆的散文里读不到那些宏大叙事,有的只是他对亲人对家乡对生活的朴素情感。如果说一位在大学里成长起来的作家在创作散文时必须要“摘下人格的面具”(语出刘锡庆先生),那么像杨辉隆这样一直从未远离过生活的作家在写作时则不需要这一过程,因为他们从未试图掩饰过自己对世界的真实情感,也就无需“摘下”。在杨辉隆的散文里,我们也见不到晦涩的山林野趣,在第二部分“见证”里,他先后写了电商、手机和春运,这些看似“大俗”之物,却与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最真切的生命体验,当然值得被记录。因此,文学的灵感与素材未必一定要去深山野林中去找,杨辉隆再次用自己的文字告诉我们,生活永远是文学最为宝贵最为可靠的源泉。
作者之心,读者之心,不必相同。我们每个人在阅读散文的时候,其实也是一个召唤自己的生命情感经验的过程。
“三峡工程”以及“百万移民”在我们国家的发展史上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对一个亲身经历此事的普通人来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在《难忘老城》一文里,作者写自己看见老城消失、新城崛起的激动,但是,在“搬来新城后,“我”仍隔三差五总往老城跑,企望在一片废墟中找回一些记忆”,这种情感是复杂的,又是真实的,在巨大的时代变动面前,普通人最为真切的感受可能就是如此,有激动,也有一丝怅惘和留念。其实阅读这篇短文,读者或许会自然地联想到贾樟柯的电影《三峡好人》,这种相似性不在于两个作品的内容,而在于它们所要表达的情感,都有一丝难以抹去的乡愁,都有对生于兹长于兹的那些普通人的赞美,都是一种有情的书写。
脐橙,这是作者在书中多次提及的一种家乡水果,在短文《又是脐橙飘香时》里,他没有多费笔墨写脐橙的口感如何、品相如何,而是虚构了这样一个场景,“如果你有闲情逸致,在橙林尽染的园中走一走,我敢说,一定会勾起你的味觉。这时,你大可不必把口水吞进肚子里,放心地吃上一两个。老乡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指责你的偷吃行为,他们会嘿嘿一笑,就低头忙活去了”。之所以在此抄录原文,实在是这些平淡的语句给了人太多感触,也勾起了我们的文学记忆,我们仿佛看到了沈从文在他的《长河》里所塑造的淳朴乡下人,那些湘西的乡下人也种着漫山遍野的橙子,也毫不吝啬地把橙子送给过路人解渴。同样的朴实善良,同样的抚慰人心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杨辉隆的笔下,我们不禁感叹,这些出身“乡下”的作家,总对他们的故乡和人民充满自豪充满赞美,也充满深情。
不过,尽管杨辉隆散文中的片段能让我们想起沈从文、贾樟柯等人类似的情感表达,但正如现代散文大家郁达夫所说,现代散文的心就是作者独一无二的个性,无需仰望“名山”,杨辉隆的文章终究是属于自己的。在我们这些所谓的学院中人看来,作者丰富而独特的生活阅历是书斋中的作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宝贵资源。比如,作者在阿坝州林业部门工作时与那位藏族老人“魏婆婆”相处的故事,比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作者在巫山游玩时偶遇的那位美丽女子符红霞,等等。这些发生在远方、异族、“异人”身上的美丽而忧伤的故事足以写成小说,可作者仍然选择了散文这种只能凭借真情实感的文体来记叙。这些文章一方面让读者的眼前一亮,赞叹于作者的丰富阅历,另一方面也让我们体会到作者对他生命中出现的那些“美丽”人物的尊重,不论是仁慈善良的藏族老婆婆,还是失之交臂的“红颜知己”,作者无意把有关她们的故事敷衍成小说,而是老老实实地记叙,老老实实地表达怅惘和怀念,这种不愿向壁虚构的态度既是对她们的尊重,也何尝不是对自我生命历程的尊重,对人之“情”的尊重。
最后,我想说杨辉隆散文中最能引起我阅读兴趣的还是那些生活琐碎中的平凡悲欢,在刚开始阅读的时候,我不断地问自己,像作者为买房而奋斗、农民做电商、手机更新换代……这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可以进入散文吗?到底有多大的思想价值呢?但随着一段段朴实的文字在我眼前缓缓流过,我似乎慢慢地可以回答那些疑问。我们每个人都要认识到这是一个平民的时代,是一个大众的时代,我们每个普通人的生存境遇、喜怒哀乐都有充分的理由被重视。而且散文不一定必须得有高深的思想和华丽的辞藻,最要紧的还是那份不矫揉造作的真情实感。杨辉隆在书的后记中所说,他的散文具有现场感,这种现场感在读者看来就是一种可贵的生活在场感。因而《流年晨光》这本散文集或许不仅仅是杨辉隆个人的过往生命历程中的情感记录,也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平民的有情抒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