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大地横贯一条大江,江水养人亦养文,这里也是“下里巴人”和“竹枝词”的故乡,有几千年源远流长的文化遗传,有多少墨客骚人从这里涌出。如今诗星闪烁,重庆成为全国诗歌重镇,诗人们在不断冲刺中国诗坛!不久前,笔者在《中国文艺》杂志读到组诗《飘香的告别》和《这里有三倒拐》,知道诗作者圆心(原名张文龙,笔名:地龙、张迦、南山圆心等)就是出自这片诗歌沃土。 近些年来,圆心已在全国各大报刊及网站发表了诗歌、散文、小说及报告文学四百余篇(首),并受邀出席许多学界盛会,尤其是诗歌创作逐渐引起诗坛关注。他的诗歌《春天》收藏于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前些年,重庆电视台 “巴渝人家”专题部和“城市屋檐下”栏目先后两次采访他,录制并播出长达几十分钟的专题节目,更是名声远播。在诗荒蔓延的年代,他仍然留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悉心耕作,辛勤收获,更是难能可贵,亦为友人称誉。 献身艺术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与朋友交谈中,他说他有两怕:“害怕诗歌中断了我的生活;害怕生活中断了我的写作”。圆心就陷于为诗歌创作和为饭碗而奔波的两难境地。然而,天道酬勤,他收获了一束一束诗歌作品的花束。这里举隅一二,以资品赏。 请看他写长寿三倒拐的组诗《这里有三倒拐》:“三倒拐绕了三道拐/该倒拐的地方/尽在节骨眼上/……敞开南城门/遮遮掩掩仄仄平平/跌踵而来/总也躲不开/三倒拐的目光/……三倒拐/你有一本/架着缺腿老花镜的典籍/……沿江而上的灯火/明灭间总是放不下/倚山而眠的涛声/在远方拐弯处跳闸 ……” “跳闸”是电工术语,是电流强时,线路的一种自动保护过程,这里借用并承接了前面的主语“涛声”,很形象很贴切,再加前面的修饰语“倚山而眠”,就给人一个诗画境界:山下绵绵不断的长江水声沿山传播,催人入眠;或许是涛声太强烈,或许是因人已经入眠,涛声“跳闸”中断……这里运用了视听通感的表现手法,把灯光、涛声、依山等多种意象重叠,使人想象出多重画面,并与诗人的心境交流、沟通,从而与读者产生共鸣。其中“三倒拐绕了三道拐”,前一个“三倒拐”是名词做主语,后一个“三道拐”量化成动词“绕”字的补语,这就恰如其分地运用了叠音婉转曲达的手法,产生一种重复的音节美。 再看他的另一个大型组诗《普通的颜色》中《果子》一诗:“大树撑住正午/品味蝉的每一句箴言/”句中画出阳光当顶,蝉在狂鸣的画面,而动词“撑住”就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在诗歌中的张合力,以实写虚,以虚衬实,运用得得心应手,似信手拈来,然而要是没有驾驭文字的功夫和丰富的想象力是写不出这类绝妙佳句来的。 《田园风光》一节诗:“最简单的抒情方式/横一行/竖一行/自成体统/……苞谷林最狂热/最先响应合唱/大麦地颇宜野合/狗和人同时光顾/……阳光越发成熟/将语言轻易扬弃/悠闲的白云/不止一次下坠/雷雨风行在字里行间/……”此节诗中“苞谷林”、“大麦”、“人”、“狗”、“阳光”、“白云”,这些景物由静到动,又由动静相生到“字里行间”去了,这样惟妙惟肖又轻松巧妙地刻画出一幅“田园风光”画。 《村庄》一节诗中他这样写道:“背对阳光的身影/就像阳光穿在身上/……”从诗中可以看出,诗人很注重动词的提炼,如上两句既是绝妙的想象又没有脱离现实的写照,其中一个“穿”字就是诗眼所在,很传神,如改用“洒”或“射”,那就是写实,失去想象和联想,就没有味道了。另如《村庄》一诗:“村庄/凝视自己的炊烟/仰痛了脖颈/……”句中把村庄拟人化,化静为动,以少说多,另是一番风景。 《从此别过》一节诗中,他这样叙述死亡:“石碾冷卧石坝一角/吆花牯牛碾稻子的老人/背脊缩进墓地/……”夸而不失其真,语带双关,又给人一个悲壮的归宿暗示,“缩进”一词用得很传神。 在他的一些小诗里面,也常有出色的运用。《春之梦》一诗中“母亲的手/独撑起天空和饭碗。”动词“独撑”涉及的对象“天空”和“饭碗”,一个泛指,一个专指,意思却更进一层。再如《背着祖坟流浪》一诗“一副背衫/挽住多少个年代/……炉火/煨一罐风声雨潇/拌入切碎的南瓜花/直到嗷嗷哭叫/……”“炉火”、“煨”是实的,那“风声雨潇”是虚的,虚实、动静相结合,把整个乡村生活的清贫与苦涩尽收其中,令人回味无穷。 圆心很注重词性的活用。在他的另一个组诗《墓园》里俯拾即是,如“土地结实了家园的花草”。“结实”本是形容词,这里活用为动词,这种手法他运用娴熟,可以说构成了他的诗歌语言一大特色。 以上一些诗歌作品都带着浓厚的山乡味、泥土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又给人以清新的诗美感受。此类诗歌在圆心的诗集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另一类就是爱情诗,或者叫情感诗,读来令人回肠荡气,心摇旌动。 如新作《永远的诗歌》:“注视一场拥抱,吻比冬意更坚决/像没喝完的半瓶金六福一醉归人/春汛提前,花儿在拂晓之际/将阳光煲成不可触摸的火/……”一个“煲”字,把爱火逐渐升温而又绵长的过程写得很逼真,形象。 《等待一场雪》:“让那双飞翔的翅膀挂着冰凌/能如此相拥,只为与雪相遇。” 翅膀挂着冰凌那多沉重啊,然而还是要飞,可见诗人的想象力多奇特。 《我们拉过钩》:“数十年囤积的思念像远航的帆/相扣如锚的手指/不让启锭,不让抛弃这港湾/……锚一直在相互的河床深深扎根/只等一场壮烈的远航解缆/……”这里含蓄地表现了那“锚”就是一个深沉的“爱”。接着“一丝心息发出直达指尖的闪电/手指回到手掌,握住风浪/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蜷进爱巢/……”这里远近交错,从想象回到现实,用一个贴切的比喻形容和一位美丽女孩拉钩时的心情。 《情人节》:“若竖起一支玫瑰/便能听到/花儿们传递的秘密/在情人的舌尖盘桓/……”这些都是优美动人的诗句。 常言说“诗有百法而无定法”,即写诗有很多种方法和技巧,但无一个固定的格式以效法。古人说“诗言志”,其实诗亦言情;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意思是诗因情而生色。纵观圆心的诗,无论是咏物,写景,抒情,他都是用心灵在写,以情感人,即使身处逆境,他都不会无病呻吟,而是以乐观的朝前看的姿态,把自己的心灵与现实交融成为一体,表现成一种“大我”,化艰辛苦痛于幽默之中,用心灵去感受生活,体验生活,从中悟出人生的乐趣,这正是圆心可贵精神之体现。有文友赠其诗一首《石中笋》,就是以石中笋在夹石之中,在缺土少水少阳光的恶劣环境中顽强生长的精神以喻之。 用圆心自己的话说,“我比较着两种生活,城市的与乡村的;我在审视灵魂——城市的灵魂和乡村的灵魂。我渴望碰撞而非伤痕。不论是硬度的和软性的伤痕,犹如诗歌的硬伤和软伤,总想求得一种比较和谐的整合方式。但碰撞已成事实,伤痕不可避免,我就不再回避,而是积极地用诗歌修理灵魂,正像一首未完成的诗,定稿之前,总要使之更加完美。” ——(引自圆心《写诗随记》) 流浪经历给予他更多漂泊的诗情,给了他更多的创作激情和灵感,使他在这种两栖文明的张望中坚定了留守土地的决心,也正如他在早期获奖诗作《土地的儿子》一诗中宣称的那样,要作土地永远的儿子,对土地本色永不背弃。然而,长期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际遇已经迫使他告别早期的诗歌坚守,而转向对诗歌进行更深刻的梳理和嬗变。在他不惑之年,虽然是白发露青丝,但是他对人生与诗歌创作的现实和发展也有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他说:“好诗就像天籁一般自然,在灵魂的深处成熟,然后落到纸上——手,对诗歌而言,完全多余!手可劳作、书写、抚摩,完成生存现实必须的过程;而灵魂独醒,忙碌人生才有一丝光亮!多数时,这丝光亮瞬间与灵悟相互感光,我们就获得了独抒性灵的诗歌,如同摄影家的新角度、新发现。” 在诗歌精神普遍失落的年代,我们的坚守始终在边缘!诗歌越来越边缘,像边缘群体一样,他在探索……越是探索的,就越是创新;越是创新就越是世界的! 他说:“在抒情主体淡出之后,人们正低调而冷静介入诗歌现实,因此,一个时代的诗歌没有旗帜,而每一个个体便是一面旗帜!相信诗歌的未来是人的!籍此信念,我致力于找到恰如其分的叙述方式,让语言的连续性重放异彩,激活生命的偶然并纳入诗歌文本,用齿缝细密的心灵之梳,梳理语言固有的指向和旨趣,从而获得进入汉语内部性写作,使诗歌在主体张力带动下,完成与语言的亲和,创造出更利于诗歌张扬的语境,以期抵达与现实世界密切而诗意的沟通! ”——(引自圆心《写诗随记》) 好一个圆心,正在准备做诗歌的马拉松长跑,他手头还有几个长诗创作计划,我们拭目以待! 是龙就要腾飞的,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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