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印(李文勇摄)
那座城
中国古有“龙生九子”之说,并以之为祥瑞,在各种物件上予以装饰展示。地名以九龙命名的,也同样是取其祥瑞之意。
要说全中国以“九龙”为名且最富盛名的当然是香港的九龙,因九龙半岛而得名。当然,这个名字的得来也是有故事的,传说古有天子出巡,看此地八山环抱,像是八条龙,再加上一条“真龙天子”,故称为“九龙”。
重庆的九龙坡区得名也有故事。与香港九龙不可比的是重庆的这个“九龙”得名时间特别晚,1955年才得此名——而且还是因谬而得。
“滩在江心,有九石翘首若龙”,因名九龙滩,后人来人往成集市之后,此处店铺林立,称九龙铺。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率领中国共产党代表团从延安飞抵重庆降落在九龙铺机场,《在重庆机场发表的谈话》中,毛泽东说:“现在抗日战争已经胜利结束,中国即将进入和平建设时期。”这一消息不仅震撼重庆全城,也震惊世界,而《新华日报》记者报道时误将“九龙铺”写为“九龙坡”,自此九龙坡这个名字就名扬天下。
但那时九龙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河滩机场名,要成为一个行政区划名还得等上十年的时间。其实九龙坡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固化的概念,它的行政区划不断地和现在的巴南区、渝中区、大渡口区、沙坪坝区“此消彼长”,甚至还可以说九龙坡区脱胎于巴县,又孕育出大渡口区,而现在的九龙坡又还有6个镇、近200平方公里纳入进了重庆高新区直管园。
它是一座不断变化着的城。
九龙广场的九龙柱头(李文勇摄)
那些村
九龙坡区作协组织了一次采风活动,据说要去的地方有九龙镇,还要去九龙村看九龙桥,这激起了我的兴趣。看来这个地盘还真是“藏龙卧虎”,处处皆“九龙”,我很想探探这个“龙脉”究竟在哪里。
到了九龙镇(街道)才发现这个算盘打错了,从行政区划的角度,这里是1961年才组建成九龙公社、到1982年成立九龙乡、再到1993年建立九龙镇、2020年设立九龙街道,虽然我们能从“中国民间艺术(楹联)之乡”的名头上感受到它长长的历史文脉,但眼能见耳能闻的更多的是这60年的创业与发展,九龙镇有其名,而我寻龙不遇。
跟着大部队去九龙村,九龙村不在九龙镇里面,而是在陶家镇。这又是一件让人又惊又叹的事。此前就听说过陶家镇文峰村出土了30余方汉代画像,作为国家一级文物,已被珍藏于重庆三峡博物馆,它的出土揭开了“汉韵陶家”帷幕,现在陶家镇的入口处就还特意塑造了汉代车马雕像以作文化标签。
由此看来,陶家镇的历史至少是可以上溯2000年了,可我要找的龙呢?到达九龙村,走一段山路,我窃喜是不是就要找到“龙”了?结果是去参观了一处“大岩洞”,天然的岩洞外用条石砌起了坚实的防御墙,洞内有人居住的房屋遗迹,算得上是比较有趣的一处人文景观,可九龙村里还是没见着龙,此行难免又添了些遗憾。
陶家镇的九龙桥(李文勇摄)
那座桥
陶家镇立了一块介绍旅游概况的牌子,说有一座九龙桥,九龙桥又偏偏不在九龙村,而是在友爱村,有意思。
九龙桥是一座横跨在大溪河上的石板平桥,桥长22米,宽1.2米,高3.2米,人若挑担相对而行也无需让行。建桥者还在桥墩上方约一米处修建了一排低于桥面的拦水坝,水坝呈10个半圆的弧型,与桥孔相对应,上游平缓的水在流经这10个半圆形的孔洞时会形成一个个冲击力不小的漩涡,之后流过桥下方,奔下游而去。据介绍,这样设计是为了消解上游来水对桥墩的冲击,这座古桥是明末时期桥梁建筑的经典遗存,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洗礼,但经过勘验,整座古桥的结构安全性非常高,仍是当地居民出行的主要通道之一。
桥旁是一座叫清栖谷的汉韵文化景区,是九龙坡区诗人作家们聚会的一个据点,景区里的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和一些文友好似老朋友,大家唤她,“青青,来给我们讲讲这座桥的故事嘛。”
这座桥共有九个桥墩,每个桥墩下均雕刻有龙头和龙尾,栩栩如生,在青青的指引下我们才注意到,九条石龙全由整块巨石雕凿而成,其中八个龙头张嘴吞水,一个龙头大嘴紧闭。
青青姑娘介绍说,“九龙桥相传是一位黄姓的员外为报答乡邻而修建的,每个墩上的一个龙头各代表了黄员外的一位兄弟,闭嘴的龙头则代表黄员外自己,以示后人少说话多干实事,闷声才能发大财,当员外。”大家哄笑。
终于找到龙了!九龙就在这里!
没想到青青姑娘继续说,陶家镇有大溪河(杨柳溪)和磨刀溪两条河流经过,而境内的大溪河上就有10座桥,磨刀溪上也还有11座桥。除了九龙桥,名字里有龙的还有一座建于明万历年间的接龙桥,即便名字中没有龙,但这些桥上多雕饰有龙,龙能镇水患嘛,比如观音滩桥修建于清代,为石结构14礅15孔平桥,每个桥墩上都雕刻了一只龙头,14个龙头全部统一朝着水流来的方向。
怎么这么多龙?
动物园旁边的重庆首座智能立体停车楼(李文勇摄)
那段史
怎么这么多龙?我一边随大部队移动,前去参观清栖谷的现代农业温室大棚,看圆滚滚的大白菜、绿茵茵的豌豆苗,脑子里却始终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我想起不久前去华严寺找道坚大和尚时似乎也聊到过类似的问题。他给我讲过一段比较隐秘的历史,而这段秘史在南怀瑾的《人生的起点与终站》也是有记载的,算是一种佐证。
抗战时期,宗教界也或主动或被动地参与到俗务中来,比如华岩寺的“菩萨兵”这在抗战时期的报刊上有记载。道坚说,1938年,华岩寺僧众响应全民抗日号召,50名僧众率先在重庆成立僧伽救护队,救死扶伤,战功累累,被老百姓称为“菩萨兵”。
道坚说,佛教密宗分有东密、藏密,印度密宗是在唐朝时到的中国,到了明朝,中国人不大喜欢,就流传到日本去了,在中国学术上将这一部分总称为“东密”。珍珠港事件之后日本意欲加快侵略步伐,在天皇的授意下,高野山僧众在横滨的弘明寺修持诛灭护摩法,共计二十一日,意欲助力侵华日军尽快覆亡中国。
然后呢?在重庆,国民政府下令迎请汉、藏佛教高僧,让民间启建护国息灾法会,并以此对抗日本密宗的降伏法,把日本的法力打回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前往南华禅寺,请禅宗大德虚云老和尚来主持显教的显坛,陈立夫则拜请当时藏传佛教中最有名望、最具修证的第九世贡嘎活佛主持密宗的坛场,法会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姑且不论这个斗法是不是像电影电视中那么神幻,但这在当时的确是一种汇聚民心的精神力量,“上马杀敌,下马念佛”,全民同心抗击倭寇。
有人曾问高僧,“你们做和尚的,怎么也讲打讲杀的呢?”高僧答,“佛家有金刚,金刚就是降魔除妖的。现在日本鬼子侵略我们的国家,它就是妖魔鬼怪,我们和尚当然支持降伏它!”
“护国息灾大悲法会”就是在重庆慈云寺和华岩寺同时设坛。
为什么会选择在华岩寺?虽然那时华岩寺所在地并未称为九龙坡,但我觉得此地应该是被群龙所拱托之地,这些龙或隐或现。
九滨江景(李文勇摄)
那群人
我是第一次参加九龙坡作协的活动,因为我目前居家和工作均不在九龙坡,从某种意义上我是“不够资格”加入九龙坡作协的,但区作协的大窗主席却对我这个新人倍加关爱,很热情地将我介绍给文友们,聚餐时还担心我被冷落,与其他文友搭不上话,拉我坐他旁边。
采风的时候已认识了好几位文友,现在都市人的流动性很大,重庆主城区的人早就模糊了行政区划的概念,可能上下班都会穿行好几个城区,其实也有好几位和我一样并没在九龙坡区居住和工作,大窗主席给了我们一个相同的“录取”理由——喜欢九龙坡。
喜欢两个字既容易,却又很不容易。我喜欢这里的黄桷坪涂鸦街,在川美校园漫步在交通茶馆闲坐,浮生半日也是可陶冶情趣的,我喜欢这里九滨路的沉醉烟火,在绝壁寺庙里看不远处情侣大桥伫立相望,我喜欢这里铜罐驿老街上的青石板和豆花饭,那是千百年水驿历史泛起的涟漪,还有新中国成立后建成的第一条铁路成渝线,还有建川博物馆和大军舰……
但是,这里又时时地理界线飘浮,更重要的是并没有什么大山大水,所有的景致几乎都是人工打造的:陪伴每一个重庆孩子童年的动物园,恋爱中最爱去走马桃花林中赏花更赏人,拖家带口在白市驿吃板鸭、泡温泉、看白鹭和飞机……
甚至于这次采风我们去看到的大岩洞是借天然岩洞而人工砌造的一个岩洞人家,硌五洞更是人工在河岸峭壁上硬生生凿出来的“三室一厅”,清栖谷,多好听的名字,多精致而文艺范十足的现代田园休闲庄园,这些全都是靠人工去打造的。甚或那座让我感叹不已的九龙桥,也是很多年前生活在这里的先民所打造出来的。
还有九龙坡区作协的这一群人,在人群里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却时时昂扬着理想和激情,写诗作文,独乐乐又众乐乐。
寻龙,我终于寻找到了那若隐若现的龙:曾经,艺术家罗中立在这块土地上创作着油画《父亲》,英雄机长刘传健在这里出生和成长眺望着蓝天,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家周贡植在这里怀着救国救民的理想和无限的希望出发,在这里,还有黄员外看着大溪河捐出钱来建了一座桥,还有一群救护队的僧人从寺庙里走出来,人间最大的慈悲心就是保家卫国,还有他们,九龙坡区作协和清栖谷诗社的人,任物欲的击打,我自保留一分内心的纯净,还有他们,九龙坡区的153万常住人口,2020年,完成地区生产总值1533.16亿元、保持全市第二……
这里,山似龙,水似龙,桥似龙,人更似龙,九为中国至尊之数,取多的意思,如此,不拘泥于某一具体的形和物,找不到龙,却处处是龙,九龙坡以九龙命名极为恰当。
九心归一,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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