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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荣光|张天国:完美的抵达(组诗)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张天国    日  期:2022年1月7日      


@大巴山,何须这般无情


重庆高速三环十射三联线的第十射

发射到城口与开州,耸立起了

129公里咫尺与遥远的缺口

巍巍大巴山,以冷峻的面孔

阻挡了多少两地翻山越岭的热吻和拥抱

如此这般无情的巍峨

让我豪迈的脚步

难以丈量两地逼仄的辽阔

每一次起程,都是一次艰难的抵达


我不就是想从刘伯承故居赵家镇出发

去城口与独叶草、珙桐、红豆杉叙谈寂寞吗

为何以重峦叠嶂的高冷拒绝了我的抵达

我不就是想,与城口悬崖上迎风问雪的崖柏

并立成坚韧的伟岸,俯瞰峡谷深邃的时间吗

我不就是想,携带汉丰湖的画境到城口

成为夕阳斜照山水的一抹风景吗

不就是想,跨过天心桥,从溶洞漂流而出

穿越亚热森林,在石人湾

聆听空谷悠长的苍山滴翠吗

我不就是想,携带盛山植物园的

美景、美女、美食、美酒,和百鸟园中的鸟鸣

一起推开川陕要塞上20公里的两扇门

和云豹、林麝、金雕一道,卷起飞林里的野风吗

然而,你却高高在上,摆出料峭的神态

拒绝了我穿过千山万水的重逢


大巴山,你仔细听着

我既不向东,攀越神农架与巫山

也不想向西,攀爬米仓山汉江与嘉陵江的分水岭

更不想登上光雾山,仰望冷杉、巴山松的挺拔

我只想穿过万山丛林,去城口那一块小小的盆地

上山采药,把2000多种《本草纲目》里的药性

搓捏成不老丸,喂养我日渐佝偻的背影


是的,我想去

中华蜜蜂之乡的城口

中国生态气候明珠的城口

也想去

全国森林旅游示范县的城口

中国绿色生态板栗之乡的城口

还想去

中国天然富硒农产品之乡的城口

大中华最佳绿色生态旅游名县的城口

还有第一个打出红军旗帜的城口

然而,大巴山,你过于无情

在北屏乡,挺起了海拔2420米的海拔

在蓼子乡,举起了海拔2442米的旗杆山 

在鸡鸣乡,甩出了海拔2042米的匡家山

在开州与城口之间,你搓雪成球凌空抛下

滚落成了海拔2626米的雪宝山


大巴山,你肆意放出的千山万壑

甚至凌厉的冰山和茫茫雪峰

阻挡了两地握手的归期

从悬崖峭壁上岩缝里凿出的211国道

就像一条踽踽而行的卷体虫

你知道吗?在那深渊之上的爬行里

回荡着多少日月悬心的万丈惊恐


当我飞奔在大重庆高速网络上

从开州到城口

导航上的信号,在悬崖上碰壁

从城口到开州

山路上的轮胎,在山谷里漏风

两地盼望有一条山风通畅的路

盼望一座座雪山不再高悬的路

盼望一个个峡谷不再遥远的路

盼望山野里的空气不再奢侈的路

于是

高速集团,带着跋山涉水的设计图

来了

筑路大军,驱赶着金戈铁马

来了

在时间的沙盘上,放牧着群峰河流

崇山峻岭里

旋转的11座互通立交

飞过的63座桥梁

穿过的19座隧道

贯通了129公里千山万壑里的奇经八脉

城开两地,彼此瞬间即可完美抵达


@任河,你不必任性


任河,不就一条任性的河流吗

你朝天的豁口,汹涌出秦巴两地的山水

就能阻挡两岸绝壁相握吗

那推波助澜的山洪,是在嘲笑

无人能甩下山谷,演绎一次完美的抵达吗

不能啊,不能,你不过就一条河吗

一条藏在深山里掀不起大浪的河

你还能阻挡筑路人的脚步吗


看,从河心拔地而起

刺破苍穹的空心薄壁墩上

向两侧绝壁伸出的手臂

已被无限拉伸成了直线

面对1264米悬臂挂篮对称延展的臂膀

跌宕的河水里,除了倒映山峰间的飞虹

再怎么任性,也只能

哗哗冲击着那屹立的倒影


从此,再无人搭理你的任性

风,正从大桥上一晃而过

向东向西,完成各自完美的抵达


@温泉特大桥,穿过盐茶古道


开州以北的盐茶古道上

在自东向西温泉里,缭绕着喧嚣的寂寞

锈蚀的车履马辙上

跳跃着的那些嘶哑的千年鸟鸣

依旧在闲聊着闹市上的车水马龙

驿道上

荆棘覆盖着荆棘

时间销蚀着时间

坎坷掩藏着坎坷

古道上的温泉镇,不甘古老

期盼着一早醒来,一改朱颜

随风而往,完成一次远方的抵达


我风行万里而来,依然

感觉不到温泉的温柔惬意,但见

山峰——如影随形

道路——狭窄陡峭

河水——奔流湍急

场地——荆棘丛生

酷暑——潮湿闷热

寒冬——冰雪苍茫

在狭长的沟谷驿道上

打桩、浇灌、架梁,人声鼎沸

炮声、机械声、流水声,交响彻谷

夜深月做灯,汗洒飞雨林

秒针跳过了白昼,季节忘记了轮替


从山峰鸟瞰谷底

294根桩基,撑起665片梁

连绵出的2.6公里,模仿龙的神态

沿东河蜿蜒而去。古道上

云绕山梁,彩练当空

长虹卧波,翩翩入水

拔地而起的温泉特大桥,链接的

岂止是城开高速上穿山越岭的呼啸

还有古驿道上,一个时代

完美抵达加速奔跑


 @特长隧道,有多长


何须问,城口特长隧道有多长

超过11公里的重峦叠嶂

在高速的油门下,只是一瞬间距离

但在大巴山的雄伟阻隔里

却无法丈量里程和时间的长度


不信就去看看,1337米的埋深

是高耸入云的漫长

断层破碎带、岩溶富水段

是凌乱无序、浪花奔腾的漫长

软岩大变形

是岩石扭曲时间的漫长

甚至瓦斯和岩爆

也是大山蓄谋潜藏已久,一朝愤怒的漫长

穿越“隧道不良地质博物馆”里的千奇百怪

他们知道,今后的日子里

必须穿越比漫长还要漫长的漫长


我无法描述漫长里的艰辛

只知道,潜入大巴山腹腔里的建设者

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图纸上的设计参数,一旦遭遇

地质的奇形怪状,便黯然失色

那些线条、符号和标注

在打开洞门那一刻

便要用钻头,甚至是肉搏重新修正

超前地质预报,告诉了前方的未知

一声炮响后,漆黑的掌子面上

显露的依然是咫尺漆黑的远方

16次穿过涌水突泥和14个大小溶洞

如果说这就是《西游记》里的水帘洞

为何如此汹涌和狰狞

面对8次穿越煤层和瓦斯地带

那不见踪影的气体

一个急不可耐的火药桶

要膨胀、要燃烧、要爆炸

他们不敢大声说话

也不敢伸手摩擦岩石

唯恐一次呼吸的震动

一次无意的碰撞

就会招来山崩地裂

没关系,与其漫长地等待

不如缓慢快速地前行

他们呼吸着瓦斯的呼吸

蹑手蹑脚,伸出手指往前抠

一丝一毫,都是漫长的挺进


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山体,休要猖狂

瓦斯气体要袭击吗?

超强通风,进洞了

洞中瀑布要倾泻吗?

全封闭防水布,进洞了

格栅钢架强行支护、湿喷机,进洞了

超前地质钻机、拱喷台车,进洞了

湿喷机械手、液压仰拱栈桥,进洞了

边墙要破碎吗?掌子面要坍塌吗?

小导管注浆,甚至二衬砌台车,也进洞了

计算机、管理软件、网络和视频监控

自动检测设备信息化工具,通通进洞了

每一个循环的推进,都是洞穿黑夜的擦亮


步行在宫殿一般闪亮光滑的隧道里

目光是椭圆的

光明是椭圆的

方向是椭圆的

往返城开两地的完美抵达

不再漫长的瞬间,也是椭圆的


@携带一缕光束,穿过尖东山


你从沱溪河岸边开门,一声炮响

炸开一缕光的缝隙

撑开了4699米的空洞曲线

抵达覃家河,向陕西敞开一道明媚之门

一路上,撇下瓦斯、断层、岩溶和涌水突泥

在黑光里的张牙舞爪,和一小时2000立方的波涛

向前肆意奔涌

自带光束的建设者,在1400多米的埋深里

亮出智慧的钻头,向尖东山掘进


弯曲的延伸里,七条断层破碎带

试图密谋发起山体连环暴动

甚至还有洞口的偏压、拱顶的塌腔

都在蠢蠢欲动。难道你要彻底封堵

城开两地的通达之门吗

或者,要测试建设者逢山凿路的意志吗

尖东山,你想错了

当地质雷达、瞬变电磁法

超前地质钻孔与多臂凿岩台车和湿喷机

数控钢筋弯曲机和钢筋网片焊接机

一套组合拳向你打来的时候

你摆出的那些地质灾害

都在视频监控系统里显露无遗


尖东山,你有不规律的千变万化

我有直达目标的万变不离其宗

开掘光明的武器库里,有的是杀手锏

你纵有通天的高难,又能奈我何

大不了让闪电暴雨和寒风冰雪

再洗礼一次

大不了让技术主管胡其敏

顶着高温再苍老十岁

大不了让迁徙在外的建设者

蹲在掌子面上吃年夜饭

再大不了,让经不起塌方惊吓的爱情

见鬼去

没啥了不起,真的没啥了不起

只管伸出抱怨的钻头,刺向岩石

只管忘却分居之痛,把激情宣泄在进度里

把扛起一个家的肩膀伸出去,扛起一座山

尖东山,就是一次流汗不流泪的穿越

闯过去,就是两地完美的抵达


@我站在旗杆山下仰望


站在旗杆山悬崖上的隧道口,仰望

不仰望蓝天,也不仰望星辰

渴望仰望到,一面山风卷起的红旗

走进隧道那一刻,我看见那面

抗美援朝战场上累累弹痕的战旗

正高高飘扬在中国铁建人的心里

“逢山凿路,遇水架桥,

铁道兵面前无险阻”的美誉

在200多个“回头弯”盘旋的悬崖上

若隐若现,若远若近

今天,我不诉说铁道兵的光荣历史

我只想陈述,他们穿越旗杆山的点点滴滴


旗杆山,是一面旗撑起了一座山

还是一座山,飘扬了一面旗,都不是

而是铁建儿郎擎起一面鲜血浸染过的战旗

向7660米坚硬而深邃的岩体里挺进

他们扛着看不见旗子,分别从进出口出发

在大山腹心最后一声炮响后汇合


他们哼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旋律

向岩体1300米的埋深里豪迈挺进

“隧道不良地质博物馆”,向他们

陈列出了无数地质病变的活标本

断层,一层接一层断裂

瓦斯,一圈接一圈环绕

岩溶,佯装卡斯特悬挂出坍塌的恐惧

暗河,以静水深流的温柔掩藏着骇浪

岩爆,伺机弹射出膨胀已久的乱石飞旋

涌水突泥,试图冲破坚石喘息的缝隙

还与岩爆沆瀣一气,意欲颠覆

高山海拔的高地应力

每一个潜藏的地质灾害,都是

横亘在通达路上的据点

进,寸步难行

退,退无可退


建设、设计、监理、成都理工大学

四方专家聚首旗杆山

亮出金刚钻,勇揽瓷器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机械化减人,自动化换人

超前地质预报,超前地质钻孔,上

地质雷达、瞬变电磁、三维探测,也上

一切隧道监测预警信息化系统,通通上

液压仰拱栈桥、水沟电缆槽台车,上

湿喷机械手、二衬模板台车,上

意大利地质钻机、自进式超前管棚,上

防水板安装台车、隧道多臂凿岩台车,上

全断面帷幕注浆堵水,也上

所有匹配的机械设备,纷纷交替上场

蜀道难,再难也要上青天


十个月,开山劈岭,绕过回头弯

一条悬挂山崖的施工便道,直通隧道口

打开洞门,钻头所向

灰岩、页岩、粉砂岩、白云岩,灰飞烟灭

一个月80米到141米,再到272米

一路凯歌高奏


面对众多的地质灾害

进度如此之快,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一场大体量的突泥灾害,突然而至

刚刚装好的350公斤炸药、230粒雷管被掩埋

大山深处隐藏着一场剧烈的“地震”

前辈,在朝鲜战场的炮火中抢修铁路

鲜红的军旗从未倒下

接过战旗的后来人,能倒下吗?

党员突击队成立了,他们要舍身排雷

抢救方案,一次又一次制定,又一个又一个推翻

精细再精细,优化再优化,谨慎再谨慎

项目经理朱宝权,带领突击队率先走进雷场

人们都知道,这是一支可能“赴死”的“敢死队”

狭窄的空间里,退无可退

一旦出现意外,就是山崩地裂

他们屏住呼吸,手指不敢颤抖,眼神不能漂移

一粒,两粒,三粒......230粒雷管

一秒,一分、一小时......12个小时

热汗,冷汗,冷热交替,滴落在淤泥上

时间静止了流动,惊魂已经宁静

当朱宝权血肉模糊的手掌上亮出最后一粒雷管时

所有人忘记了欢呼,而是坐在了淤泥里擦泪

当我再次站在隧道口,向上仰望时

好像看到山顶上,有一面中国铁建标识的旗子

一会儿向城口,一回向开州

在完美的抵达里,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