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灵的新著散文集《川江词典》,是2020年度重庆市文艺创作资助项目,上市后反响很大。这本书最让我感动的,是写出了川江人生命的坚强和脆弱,写出了川江人的挣扎和苦难,写出了川江人的风骨和精神。 谁是川江人?说大点,就是居住在川江两岸的山民、村民、市民。说小点,是靠吃川江水上饭的下力汉。他们是驾长、水手、领江、纤夫、绞滩工人、水木匠等等,统称他们为桡胡子或桡夫子。他们靠着力气、血汗、智慧,求一碗饭吃,求一家温饱。然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无法做到吃饱穿暖,只能在生死线上挣扎。 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川江上还“魔鬼”众多,随时要剥夺他们的生命。滩、碛、峡、珠、沱、涡流等等,常在不经意间,就让桡胡子们失去生命。挖煤的灰狗子“埋了没死”,川江上的桡胡子“死了没埋”,所以才有捞“水打棒”的捞尸人,才有两岸义埋的乱坟堆。旧社会的川江,流的是桡胡子的血,淌的是桡胡子的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当家作主,不断整治川江航道,川江人才真正扬眉吐气,活得精神抖擞。而今有了三峡工程,高峡平湖,川江已成为旅游胜景。 生命既坚强,又脆弱。苦难的生活,如果没有坚强的生命,根本没法继续,但再坚强的生命,在川江上,都显得脆弱。因为川江太诡异,太无常。《川江词典》努力挖掘的,就是川江人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讴歌一代代川江人的顽强和牺牲,彰显川江人的风骨,如石如崖,又如草如藤。 《水摸》这篇既传奇,又写了川江人的勇敢。在供氧设备极其简陋甚至没有的情况下,到川江水下摸物,无疑是拿生命作赌注。水摸是种职业,技术含量很高。抗战时期,为打捞沉江的物资而献出生命的水摸,同样是可歌可泣的英雄,体现了川江人对祖国的大爱。 川江人的斗争动力,最简单——让生命活下去。 书中有很多篇什写生命的挣扎:《川江号子》还原了水上人生,他们的无奈、无助,和不得不顽强地生活。号子既是他们劳动的需要,也是他们生命喘息的节点。他们唱响生命的颂歌,也唱彻生命的悲歌。 《纤藤》真实地再现了纤夫的苦难生存状态。一根藤和生命紧紧相连,藤的韧性让他们负重前行,藤的断裂和卡别也让他们的生命显得脆弱,经不住风,扛不住浪,一瞬间,人会像浪花,迅速被卷走,成为一个泡沫,甚至连泡沫都没有。歌曲《纤夫的爱》仅仅是浪漫主义的理想,实际上的纤夫生活,是步步生死相关。 《递漂》这篇展示了长江航运的艰难。没有码头,轮船只能停在江心,物、人,都得用小船转运,这就是“递漂”,递是传递。但递漂的船小,江上风大浪急,就有了生命危险。电影《让子弹飞》的原著,马识途的小说《盗官记》,写的就是递漂翻船,上任县长被淹死的事,故事就发生在忠县码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沿川江建了无数码头,递漂这职业才消失。这部分桡胡子转岗或上岸生活,生命才有了保证。 川江雄壮,同时又让桡胡子们畏惧,因为人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太脆弱。《扎雾》《扎水》《扎沙》都是写川江航船的艰难,桡胡子求生不易。因为有雾,轮船晚点,怀着一腔热情的陶灵等徐州来的女友,结果未能见面,误了一生姻缘,让人啼笑皆非。川江上航行,“水大不走,水小不走”,水大浪急,易翻船,水小航道浅,易触滩。书中大量的例子说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川江的航道有多凶险。扎水,是经常的事,尤其是夏天。《扎沙》的沙,是指沙石。“每年秋汛后退水时,江流急剧增大,大量淤沙被冲刷”从而造成航行困难,不得不扎沙。“走沙水”船翻人亡,悲歌叠唱。 陶灵连续写了三部川江的散文集,越写越好,写出了生命感悟,写出了历史沧桑,写出了川江人的苦难与挣扎,写出了桡胡子永远的斗争和坚强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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