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时候,始终读不懂苏轼的“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墙里佳人笑,墙外行人何苦而恼?既然认识,为什么要隔墙笑与恼?如果不认识,又何来多情却被无情恼?疑窦丛生。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这首《蝶恋花·春景》的喜爱,对秋千的迷恋。知道秋千,是在特殊年代被舅舅用箩筐挑回老家的那个春天。记得舅舅在祖屋屋后李子树下,用粗糙的抬绳和小板凳给我们做秋千,我问舅舅,那是什么?舅舅笑着给我们念叨:“木头做的架子,结上两条辫子,下面绑块板子,上面立着孩子。猜猜是什么?”从此,我就是上面立着的那个孩子。还记得坐在秋千上听着风飒飒吹过树梢,纯色的花瓣宛若片片初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落在我的肩头和“老头布”衣服上,一片又一片,竟给我简陋的衣服绣出了花儿朵朵。这让我特别迷恋坐在秋千上,从春到夏。但是我并不会打秋千。 从此,在我小小的脑袋瓜里,春天的代名词就是秋千。 《荆楚岁时记》记载:“春时悬长绳于高木,士女衣彩服坐于其上而推引之,名曰打秋千。” 秋千的起源,可追溯到上古时代。我们的祖先为了谋生,在攀缘和奔跑跨越中,往往抓住粗壮的藤蔓,这是秋千最原始的雏形。秋千为戏,始于春秋,汉武帝时宫中盛行荡秋千。《艺文类聚》中有“北方山戎,寒食日用秋千为戏”的记载。元朝时,寒食节被定为秋千节,皇宫里安设秋千供皇后、嫔妃、宫女们戏玩。 罗衣轻飏,巧笑倩兮。春天里,处处有秋千的身影。 我的窗外有一个大草坪,草坪边缘呈弧形环绕着柚子树、柑子树、红叶李、桃树、枇杷树、芭蕉和甘蔗林,那是园子里的果园。草坪的南端并排有三架钢质秋千,秋千架上缠绕着藤蔓和花朵,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浪漫花屋。秋千左面环绕着红叶李,右侧却有树树桃花相拥。 立春的时候,红叶李小小的粉色花朵如云霞落在枝头,株株桃树也缀满一串串花骨朵儿。大家都欢欣地奔走在春天里,似乎“立春”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立春,确实是拜神祭祖、除旧布新、迎春和农耕庆典的重大节日。相传古时候,立春快到来时,县令会带着本地的士绅名流去土里挖个坑,然后把羽毛放进坑里,等到羽毛从坑里飘上来,这个时刻就是立春时辰。 那一年春天,格外迷恋秋千。每次去秋千架,都会天真地问先生墙里佳人笑,墙外行人为何而恼?先生总是一边推引着秋千一边笑道:“你在秋千上笑,何尝懂得墙外行人的恼?” “但是我不会打秋千啊。”我总是俏皮地抵赖。先生笑着说:“来,我教你!” 躬身向前,蹬地,挺腰,后坐,如此反复。我紧紧抓住铁索,秋千真的悠悠荡了起来。几只小鸟飞了过来,停在红叶李上好奇地叽叽喳喳。秋千离地面越来越远,先生说:“不要怕,要借秋千的惯性巧妙用力。”风吹散了我的发梢,衣袂飘飘,觉得自己像一只鸟儿,一只蝴蝶,或者一只月亮船?我似乎听到了大自然的声音,心,飞翔起来。 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女儿来到秋千架下,女孩儿仰望着秋千架,一边咿呀学语去拣拾秋千上的落花。又有花瓣飘洒过来,纯色的,浅粉的,我要去迎接她们,像儿时那样,让花瓣洒在我的衣衫上,绣出金色的花朵。恍惚又看到李子树下那挂简陋的秋千,漫天纷纷扬扬的花瓣,还有秋千上那个立着的孩子,那么温暖,那么生动,眼眸湿润起来…… 那个春天,酣畅淋漓。只是,秋千曾经划过的痕迹,却铭刻在了心底,永远。 儿时在老家看到村里乡亲搭秋千架庆祝丰收。之后在东巴谷开满野花的原野上,见识了纳西人用六根原木支撑的秋千架,绳索里夹杂了红色的经幡,这是不是一种祈福呢?在石柱大风堡附近,又意外看到用木柱和铁索铁椅制成的六架秋千,一顺溜并排在野外。昔日宫廷里的秋千戏,如今早已是健身、怡情的民风民俗。 秋千戏,而“戏”亦如秋千。秦少游的“秋千外,绿水桥平”,女子的眼中看见了春水;韩偓的“下来娇喘未能调,斜倚朱阑久无语。”牵动的是淡淡离愁;而苏轼的《蝶恋花·春景》是不是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其实最妙不可言的秋千“戏”是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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