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高如调来重庆驻军工作后,我与他见过几次面,每次相互寒暄数语而已,未及深谈。就我的视觉印象来说,恰如他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的那位农家嫂子对他的夸赞:“圆的,大官!”他圆头圆脑圆脸不说,还有一个圆圆的“将军肚”,因此私下军界曾有人开玩笑说:“看,人家不当将军谁当!”这次读他的新著《半轮秋》,用了大约两天时间,他的身世、见解、好恶等等尽在其中。不像有的书读了开头就不想再读下去,草草翻完而已;读这本书饶有兴味,而且越往后兴味越浓。读他的书就像听他讲话一样,他不停地对我讲了两天话,因此视觉好像变成了听觉,就我的听觉印象来说,和视觉印象是一致的,他的话是地地道道的“官话”。
我这里所说的官话,既不是指旧时汉语通行较广的北方话及其方言,也不是指官腔官调的那种官样文章,而是指一个为官者——领导者所说的话。官,本来指担任国家或政府职务的人员,现在这些人大都不再称官了,唯独军界和外交界还在沿用,如军官、武官、外交官等等。人们一般不爱听官语,把它视作贬义的东西,实际上只从官话这两个字,是不能断定褒贬的,当官人说的话嘛,怎能一概而论?邓高如的官话我之所以爱听,除了我本人也曾经是一个军官,干了几十年未能成为将军而退下来,对将军的话有一种亲近感和羡慕心理外,还缘于以下4个方面的感觉。
一者,当官不忘其本。这在该书极为精彩的“邓老太爷”一辑中有鲜明表现。他坦言自己家在农村,参军时初中尚未读完,坦言父亲母亲都是文盲,但对于他们骨子里的许多东西,他是认同和尊崇的,这就是他所谈到的父亲的文化观、价值观、消费观和婚恋观。他谈这些东西的立足点已不是农民,而是参军后提了干具有相当级别的军官,因此他说的话是官语,甚至于还有不少从官的立场上对他父亲的言行加以调侃的话,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他文中对父亲的爱意和亲情。比如父亲找家乡人代读他的来信,有的字认不出,就得意地说:“我们高如写的字,硬是麻倒很多人,他学问深哩!”很耐人寻味。这与有的人当了官就不知所以,甚至不认爹娘不可同日而语。
二者,当官不忘其责。在军营里,下级对怎样回答上级的问话是很在意的,因为答不好会给上级留下糟糕印象。邓将军对此当然了若指掌,他在《你会答话吗》一文中,先是讲了一段战国时的神童宋玉答话的故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同志哥,这故事你听懂了吗?就是说,你答话的内容左说右说,正说反说都不要紧,关键是一定要真正领会领导的意图,说到心坎上,帮他解除忧愁。否则,你就是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处事要当心啊!”我觉得他这是以一个级别不低的官员的身份,在教他的下级应怎样答话。当官的不应只知向下级问话、听话,还应教话,这是其职责所系。读此文,就像亲见邓将军对他麾下那些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们面授机宜,想来听者不无受益。
三者,当官应有其长。读过《半轮秋》后,邓高如在我心目中就像他父亲所说的,书读得深,学问大,这是他的长处。真正读书深、学问大者,除了知道的多外,还应见人所未见,道人所未道。邓高如在《错出魅力来》一文中,一连讲了白帝城托孤、黄州赤壁怀古、张澜出生地、张献忠殉难地、诸葛亮躬耕地、以及施耐庵罗贯中曹雪芹等人出生地的历史论争和现实的你夺我抢后,率直谈出自己的见解,认为此种争论大可不必,名人胜地只要属于我神州就幸莫大焉,历史上有过记载的,认;新考证出来的,也认,名人胜地出现一批ABCD之说,何妨?他还引用余秋雨的话说,艺术中只有美丑无所谓对错,关键是要有魅力。像这样有见有识的学问,书中比比皆是,嚼之,令人大快朵颐。
四者,当官应有其异。唱戏各有各的唱法,当官也各有各的当法。官不论怎样当,应当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不能与世浮沉,人云亦云。邓高如不但是官,而且是知名作家,他的作品在《新华文摘》上多有转载,许多大中学校的课文也屡有选用,这是两道很高的门槛,此番功底自然是他的异人之处。尽管他本人在此书的《后记》中说,由于做文重于做官,有的领导认为他不务正业,难当大任,但我却感到这正是他的特色所在,舍此就不是邓高如了。从本书看来,他写作的路子很宽,杂文、散文、随笔、特写、评论、辞赋、报告文学、剧本乃至于诗词、楹联无不涉猎,而且都能熟练掌握,语言朴实、自然、诙谐,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好一个将军作家。书名《半轮秋》可能来自于李白的《峨眉山月歌》,是他年轻时的作品,写他离开四川途中对家乡的依恋,开首一句便是“峨眉山月半轮秋”,对于已进入人生之秋的邓高如来说,很为贴切。但这只是他的“秋半轮”;另外半轮应当是作家将军,我想他在平时的工作中,无论讲话、讲课、作报告等等,也定然不是离了秘书写稿这根拐杖就不能走路的人。两个半轮合起来是完整的他——一轮明亮的圆月。
一者二者,属德;三者四者,属才。德才兼备正是一直提倡的用人方针。经过这么一分析,开头那句开玩笑的话应当是真的:人家不当将军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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