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草《彩云的故乡》：乡土情深

仙草的《彩云的故乡》，单是书名就可想见文字一定不乏缤纷绚丽的色彩，不乏激荡幽邃的乡情。是的，这是仙草为读者所奉上的一份精神大餐，它浓郁鲜香，色味俱全，足以让人沉醉其中，为彩云的故乡有如此才女，为才女笔下的那片彩云那方乡土而击节叫好！

打动我的，首先是仙草浓郁热烈的乡土情怀。她笔下的老街古镇，乡间的油桐树，童年杀年猪过大年的习俗……那么古老，又那么鲜活。于我仿佛是又重新在古老的乡土上穿越了一回，重新把童年再过了一遍。读《家乡的那条老街》，我就一直尾随着童年的仙草走在这样的老街上——“街道是形状不一的青石板铺成，高高低低，不算平整。街道两旁的房子，全是一楼一底，木门木窗，不上漆，不着色，原滋原味。”看着她走过一间间古老的店铺，同她一起闻到粑粑那浓烈得勾起至今仍深藏于味蕾里的口水的甜香，听到那仍回响在脑回沟深处的卖麻糖的敲打吆喝声，看到那诱惑童年视觉的飘荡招摇的红头绳。童年的一切都是那样朴素而美好，童年的味道里只有苦辛而没有苦难。尤其是有着自己的劳动和创造的童年记忆，更显得幸福和珍贵！一种不同于当下的社会生活画面，由经独特的童年视角娓娓呈现出来，就算是没有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新一代人，也自会油然生出一种桃源梦境的隔世感慨。

仙草对乡土的热爱是浓烈的，这种爱，扩散开来，弥漫到了彩云笼罩的奉节大地，古夔州周边。每到一地，都一定用她那多情的彩笔，浓墨重彩地记录下那里的风物人情。如一只辛勤的蜜蜂，占尽无限风光，采得百花成蜜，为我等此类几近足不出户的宅男宅女们送来各有风味的乡土之旅。尽管这些乡村角隅，比不得声名远播的名山大川，但在仙草笔下也无不独具风情，一步一景都是甜蜜而浪漫的诗篇。一个激荡着浓重爱意的人，走到哪里就会把这种炽烈的爱带到哪里。“我们也满怀期待地迎上去，恨不能凑近她的云鬓，嗅嗅她的体香，恨不能张开双臂，胆怯地与她相拥。和她相拥的那一刹那，一定是心旌摇荡又浪漫刺激的！”（《诗情九盘河》）正是因为这种对大自然炽烈的爱，让仙草眼中的山水鲜活起来，热闹起来，艳丽起来，让人不能置身景外，不由得想要在这坦荡而素净的自然中解放一回，热烈一回，癫狂一回。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哪个女性还会矜持着不肯显露出自己矫情做作的女儿情态来呢？这样的自然又是自足的：“不招摇，不献媚。玉树临风，我行我素。净净的白，悠悠的香，白出了纯净，香出了冷艳。”（《二月闹春》）

不得不承认，于张弛有度的感情之间，仙草善于工笔细描，用骈散有致的语言把各色景物编织起来，构成温馨亮丽的意境，颇得诗词章法。许多篇什中诗意满满，本就称得上散文诗了。像《夔门夜色》《诗情九盘河》《二月闹春》《灵动刘家河》《危石鸟道，最美步道》……这些精美短制，读来总让人疑心是不是诗人拿出了画笔？

其实，于这类浓墨重彩的山水篇章之外，我更喜欢的是第三辑中那些写夔州故乡人物的作品，质朴的文字，真挚的情感，不做作，不矫情，却自有一股打动人心的力量。无论是“文化粗浅的颜妈妈”，还是“别人叫他何队长”的爸爸，抑或“长了一双小得恰到好处的眼睛”的依文……无一不充满了正能量，读来让人感佩不已。这些人物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他们人生中的风与雨，笑与哭，在仙草笔下都显得那样动人衷肠。“一枝一叶总关情”，这也许是因为仙草写的是自己身边最熟悉、最动情的人事吧。心中有情有思，笔下自然有神有韵！

这里特别触动我的心弦的是《忆奎弟》《病中的弟弟》等这些记载亲情的作品。它们不事渲染，以真示人，质朴的文字里，让人感到满是深沉的情感。也许不只是人事，更因为仙草写到了生命，写出了生命中那最是柔弱最让人叹惋的部分！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进入工厂谋生的奎弟——为县城求学的“我”送肉、以背我转圈的方式分享“我”上大学的喜悦、试穿“我”的枣红西装，这些感动至深的细节，让我也不由得同歌同泣。特别是“奎弟”躺在病床上的这一节，频频触动我的泪点。读着这些生动如在眼前的细节，谁又能不被这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悲歌所深深打动呢？

而《病中的弟弟》一文就不只是触动泪点了，它更让我们看到生命的透彻豁达与坚毅宏远。尤其是“弟弟”与其“丈母娘”两个生命的互相守望与扶助，“弟弟”与“外孙女”那份生命与生命的传承与期许。生活不乏艺术的安排（尽管它过于凄美了点），生活中更有最崇高的艺术，它总会为人们在山重水复中安排好柳暗花明，一切都那么自然，不着痕迹。当然，把这些蕴藏在生活中的璞玉挖掘出来，把它们的价值呈现在世人面前，无疑需要一双敏锐的眼睛、一个敏感的灵魂、一颗善于思索的大脑。

文学即人学，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无一不是从生命中灵魂中自然流泻出来，感染另一个灵魂，影响另一个生命。读这些作品，文字无论是朴实还是绚丽，是粗砺还是精细都不重要了，它只让我们从心底震颤——那是生命与生命的共鸣！这也是文学真正的魅力与价值所在。

所以，我对仙草的散文充满了很大的期待——那些和童年的“我”一起去街上卖野菜一起去“梦溪”里撒野的“同龄的群芳、菊伢子、九娃子”“贤娃子”……他们有着怎样的人生轨迹？——这应该是仙草文学的富矿，从这里深入挖掘下去，把这一干人的生命情态逐一展示在读者面前，让我们去品味他们生命中的歌与哭，笑与泪，去感受一方水土上鲜活的异质人生。从这里挖掘下去，深深地挖掘下去，是一定能成就仙草在文学上的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