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位于大山深处那一座监狱的值班室的寂静。此时,时针刚好指向凌晨两点。
这是四川省XX监狱(劳改农场)。座落在凉山州雷波、马边和屏山的三县交界地中最大的监狱,位于群山深处,占地面积广阔无涯,各监区分布又极为散远。
其中一个小分队队部,尤其偏远。四周群山巍巍,终日云雾缭绕,方圆几十公里几乎没有人烟,偶而出现的山民也是混合散居在山野间的彝族、汉族和少数苗族原住民。
电话就是从这个小分队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位青年狱警,他个子不高,有些清瘦,言谈举止中总是透着一股书生气,但秀气的双眸中却隐含着一种常人中少见的果敢与刚毅。他叫瞿小波,从一所技术专科学校毕业后,不久前才刚刚分配到这个偏远小分队。当时恰逢一批刚刚入狱从重庆解押来农场的刑事犯,狱方正在对他们进行严格的入监教育。要让这些经历、阅历相差甚远、其犯罪心理及其犯罪手段迥然有别的形形色色的罪犯重新做人,瞿小波和他的战友们,深感任重道远。
今晚,瞿小波同往常一样拿着手电筒到各监舍例行巡监,猛然发现一百多号人的监舍中空着一个床位,“少了一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查验此人的行礼柜,里面的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零食和便服都不见了踪影,在询问了与他同舍的罪犯关于此人平常表现情况的介绍之后,再结合从狱方掌握的关于此人档案材料条分缕析,瞿小波顿时瞠目结舌了。
瞿小波断定:此犯已经蓄意逃跑!
然而对于一个并非警校而是刚从技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青狱警,面对这突发的事件,开始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是瞿小波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自然也没有独立处理过这种事的经历和经验,但瞿小波很快从慌乱中回归镇静,思维急急如闪电,把整个事件在脑子里仔细地过滤了一遍……
此时正是对刚入狱的罪犯进行入监教育的关键时刻,假如这个罪犯果真成功逃脱,这无疑会在新入狱的罪犯中造成不安定的影响,如果人人都出现这种想法,后果将不堪设想。瞿小波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已时值深秋的夜晚,额头竟也冒出些许微汗来。楞神这一瞬间,他快步跑回办公室抓起电话就拨出了文章开头的那个电话,紧急向上级领导汇报刚刚发生的险情,并请求立即带人出发搜山拦截。
放下电话,瞿小波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飞快的转动。在这样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沟,如果没有当地老乡的帮助,想要逃脱还是很艰难的。而罪犯又是刚入监的新犯,没有机会也不可能与当地老乡有所接触,如此想来,瞿小波的压力稍稍得到缓解,心里也有了大概的追逃方案了。他连夜赶到档案室找来罪犯档案,再次仔细阅读。经查,此逃犯因伙同他人进行入室抢劫并致人伤残,其犯罪手段相当暴力残忍。据说,入监前曾经把重庆江北的一个散打冠军打得头破血流,因此得了个“散打冠军”的绰号。入监才一个月他就选择逃跑,或许他是因为不适应这种服刑改造的生活,也或许是怀着侥幸心理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
四川XX监狱是五十年代开始组建的,从1952年7月中旬,第一批先遣队(干警31人,武警保卫8人,罪犯44人)一行83人到达指定地点,成立农场指挥部。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全场已发展为十个直属单位,四个大队,四十个中队,若干小分队。那个时候监狱的设施还相对简陋,没有围墙和电网,而且,当时正值83年全国“严打”,入监罪犯猛然飚升,而干警队伍的建设又没有适时跟上,警力与罪犯的管理比例完全处于严重的不协调状态,往往是七八个干警要管理300来个罪犯,干警与罪犯的比例居然是1:40!警力严重不足,由此可见一斑。
屋漏偏逢连夜雨,面对警力严重不足,罪犯又蓄意逃跑,形势严峻,形势相当严峻!
中队领导与干警们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为防止罪犯再行越狱和暴动,决定不再抽调大量警力及其部队官兵协助追逃,而是选择让干警们主动请缨独自追逃。众人沉思默语之际,坐在角落的瞿小波突然站起身来,主动请缨:“罪犯逃跑发生在我当值期间,理当由我负责追逃……”
“你才参加工作不久,又不是警校毕业生,既无追逃的经验,也欠缺进行自我保护的能力。免了吧。”瞿小波的提议被领导断然拒绝。瞿小波心有不甘,再度请战:“是,我不是警校毕业,又初次执行这样的任务,领导不放心、不信任也是常理。但我在这短时间的工作之余,曾经翻看过大量的刑事案件和以往干警们的生活工作日记,对于如何追逃、如何分析犯罪心理和如何与罪犯打交道等等多有了解,多有感知,请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我坚信我能圆满地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领导定定看了瞿小波十几秒,“你需要什么支持?”瞿小波果断答到,“雨衣、干粮、手枪、几颗子弹和两个表现良好的犯人,还有少量现金,并争取短时间内完成任务!”
瞿小波如愿以偿争取到任务后,当即选定了五个有突出表现并有过立功赎罪的犯人进行了深谈,在一问一答间,瞿小波通过自己的判断选定两人。追逃之路如战场,为争取每一分的时间,瞿小波未曾合眼,带着两人经过仔细研究和分析,连夜制定出抓捕方案。凌晨出发在即,瞿小波突然改变了主意,只带着一人坐车来到他们预先设想的目的地,然后步行上山。上山途中瞿小波走在犯人身后,一言不发,脑子却在不停地思考分析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可预知的状况和危险,这一前一后的距离和临时只带一人同行,是瞿小波有意而为之的,第一是为了自身的安全,第二也是为了预防发生两人合谋出现再逃和其他严重的后果,毕竟瞿小波身上带有枪支,如果落到罪犯之手,绝难想象将会发生什么。谁说没有专业的知识培训就没有这般如此缜密的思考和安排?谁说不是警校毕业就不能当个好警察?谁说一脸稚气就不能做事老道?
瞿小波两人在没有路的陡峭坡壁的山体中披棘斩刺爬行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半山腰中寻得一处平坝。站在山崖放眼远眺,江对岸层层叠叠的远山和星罗棋布的村舍如犬牙交错,而脚底下金沙江则时时处处看得见惊涛裂岸,乱石崩云。在雾霭之中忽隐忽现绵延奔泻,山下那一整片包谷地,在这深秋时节,变得有些干枯泛黄,有些萧疏而荒芜,还有几分神秘莫测,甚至有几分凶险未卜……
包谷地一侧有个坝,当地人称“洒水坝”。
瞿小波在心头高声欢呼“天助我也!”他当即毅然决定,就在这里蹲守堵截!这是监狱通往外界的隘口,唯一的隘口。
瞿小波在此守望一天,无果。黄昏时分,他与同伴悄悄摸进与洒水坝紧邻的那个村庄,走家串户,对一个个村民嘘寒问暖之余,不动声色地向他们打听近来是否有陌生人进村。这里山高人少,村民与村民间几乎都认识,如果出现陌生人是很容易识别的。让瞿小波高兴的是,有几个村民告诉他,确实看到过一个陌生人,光光的头,敦实的身板,一双眼的眼神老是游移不定。并询问过路向和打听过周围情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华一拍大腿,心中窃喜:“就是他了!”
瞿小波决定在此借宿一晚。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就早早的上山藏身于一隐蔽处守株待兔。大概在上午10点左右,突见山林里窜出一人,正往那片包谷地疾步而去。从体型和个头看来很像逃犯,他边走边东张西望,似乎在查看地型和安全动态,也或许是想出来找点吃的。瞿小波不敢稍有耽搁,他带着同伴急如星火般从半山上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去,不管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是否会被枝条划伤,也不管在这连滚带爬中是否会摔伤自己,反正就是一个劲的往下跑,不一会便接近那片包谷地了,并以此作掩护,慢慢的靠近……逃犯突然发现他们拔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瞿小波两人紧紧追赶,逃犯体力了得,渐渐地把他们甩在了身后,瞿小波果断地鸣枪示警!逃犯跌跌撞撞跑向金沙江一跃跳进江中,瞿小波与同行犯人沿江岸追击。而金沙江水本就湍急,水域复杂也暗藏旋涡,最后逃犯体力不支,被迫游回江边,瞿小波伸手拉他上岸,“咔嚓”一声,给犯人带上了手拷。
瞿小波当年的追逃过程,其实就是经年常在大山深处狱警们的生活常态。
一个偶然机会,清明节。我与兄弟姐妹重回故地给父亲上坟,汽车蜿蜒盘旋在陡峭的山路,四面苍苍翠岳,两旁峰峦耸立,山脚下金沙江滔滔不绝,雾在山间游动,像画家泼墨,在这旷奇与漂渺中更有一种大山特有的神密莫测。每每踏上这片故土都令我感慨万千!那每一片山的轮廓,每一朵漂浮的白云都能勾起我童年生活的剪影以及对父亲及家人的回忆。虽说离开这山这水多年,但这山这水的一草一木却常入梦来。
——沉默中哥哥指着一片“两岸青山相对出”的险奇峡谷对我们说:这里就是洒水坝。我惊奇的问:你离开凉山这么久了,如何知道这片偏远险要的地势?于是哥哥向我们讲述了多年前他所经历的这个故事!——听到这个故事,对我触动很大,我也从这件事明白:要作好一件事,专业与经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所做的那件事要充满热爱与无限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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