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信封,先是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
欢镜听先生: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这份礼物,对于你们欢家来说,意义重大。我会主动与你联系的。请你原谅,我采取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与你见面。李子健。
看完小纸条,我弯下腰,细声问小女孩:“李子健是谁?”
小女孩一口答道:“她是我小娘。”
接着,我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女人的肖像画。很明显,肖像是事先画在纸上,涂上色彩后,再用照相机拍下来的。不知为什么,肖像画的线条虽然很简单,但是照片中的女人看起来却形神俱备,不仅如此,照片中的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她钩起我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缓缓地漂浮起来。我想,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
就在这时,小女孩从我手里抢过相片,高兴说:“欢阿姨,这就是欢阿姨。”
我猛然明白过来,多年前,伯伯、伯妈他们在谈到神秘失踪的女儿时,我曾经看到过欢应声充满青春活力的照片。难怪,我现在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我一边收起信封,一边压抑住怦怦的心跳。我惊骇地思索起来,从小女孩的话中分析,那位多年前神秘失踪的欢应声——也就是我陌生的姐姐,她现在不仅活着,而且还与小女孩的小娘李子健有着密切的交往?继而又困惑起来,如果欢应声还活着,她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与我联系?我从小女孩手里取过照片,装入信封,问:“小妹妹,你最近一次见到欢阿姨,是什么时候?”
小女孩将双手背到身后,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我带着小女孩重新回到江津大厦的大厅里。
这时候,我猛然想起约我到二○二房间见面的蒋元庆先生自称是我远在新疆的朋友的朋友,通讯本正好在我身上。我立刻掏出通讯本,找到那位新疆朋友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朋友单位上的同事。对方异常吃惊地反问:“欢先生,你很久没跟这位朋友联系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答道:“是的,是很久没联系了。”
没等我说完,对方抢着说:“你那位朋友半年前就逝世了,他的后事还是我亲手办理的。”
一刹那,我脸色变得刷白。一位半年前就已经逝世的朋友,怎么会在半年后委托一位陌生的蒋元庆先生不远万里地从新疆跑到江津来看望我?难道真是撞鬼了吗?我默默地放下电话,带着满头的冷汗来到大厦外面。灿烂的阳光仍旧从天宇深处射下来,漫天的温暖密密地裹紧我的身体,然而,我心中,却因了恐惧与害怕,感到浑身都浸入一种冰冷的氛围里。
忽然,一只小手握住我的几根手指。我低下头,看到小女孩正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关切地问:“欢叔叔,你的手为什么发冷呢?”
我没回答小女孩,此刻,一个全新的想法进入我心中。先前我打算报警,把小女孩交给警方处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现在报警,很可能会被他人误认为是一场恶作剧,道理很简单,一位陌生的男人把我约到江津大厦,然后,碰到一位陌生的年轻女人,她把一位小女孩亲手交给我……事件的演变过程是否符合常规常情、是否符合生活逻辑暂且不说,如果说有什么阴谋,也只能是我个人的“软”感受,构不成警方立案的“硬”条件,此其一;其二,既然这件我意想不到的事件与多年前神秘失踪的欢应声发生了某种隐秘的联系,那么,作为欢氏家族的后人,我就有责任将那桩悬案弄个水落石出。
我放弃了报警的想法。
“欢叔叔,”小女孩仍旧握住我的手,再次问:“你的手为什么发冷呢?”
我抱起小女孩,反问:“小妹妹,你想到欢叔叔家里去玩吗?”
大多数的小女孩,在没有亲人陪伴的情况下,都不会跟一位陌生人到另外的地方去,何况我这位刚接触不久的欢叔叔。
没料到,小女孩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呀,好呀。”她高兴说,“欢叔叔,我们现在就走。”
我半真半假地逗着她,“万一,你跟我走了,小娘找不到你,怎么办?”
“不可能。”小女孩肯定说,“小娘一定能找到我。”
我愣愣地看着小女孩,她那一副不惊不慌的神态使我深感悚然,她刚才说话的语气,简直像一位江湖经验异常丰富的成年人说出来的话。我忐忑不安地想,看来,这位小女孩在某一方面的见识和胆略,很可能超过了许多视野狭窄的成年人。那么,这位小女孩的过去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中,才能在她小小的年纪里“练就”某一方面的见识与胆略?我拿定主意,带小女孩回家,等着那位神秘的年轻女人主动找上门来,这就叫守株待兔。
——小女孩就是“株”,那位神秘女人就是“兔”。
离开江津大厦前,我特意到总服务台,留了一张字条给服务员。
李子健小姐:我带着小女孩回家去了。我家地址是江津南安街八○三号,电话号码八○三八○三八三。我等着你光临寒宅。欢镜听。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留字条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对方既然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让我钻进来,想必早已弄清楚我的情况了。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自保”心理。万一对方说我故意拐走了小女孩,这张留在江津大厦的字条可以为我“伸冤”。人世间,有哪一个人贩子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呢?
当天晚上,电话终于响起来。
那位神秘的女人在电话里说:“欢先生,谢谢你帮我照看小孩。”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严厉地问:“小姐,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欢先生……”
“小姐,请你回答我。”我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再次严厉地问,“我跟你素昧平生,一无冤二无仇,你为什么要阴谋……”我本来想说阴谋陷害四个字,话到嘴边,立刻变成了:“你为什么要故意戏弄我?”
“欢先生,阴谋陷害四个字,你是脸皮嫩不好意思说出口呢还是胆子小不敢说出来?”对方一下子就听出了我话中的弯曲,留不留情地替我说了出来,“如果你是脸皮嫩不好意思说出口,那说明你这人内心很宽宏,不轻易伤害他人;如果是胆子小不敢说出来,那只能说明你这人做事考虑太多,太谨小慎微。欢先生,我的分析正确吗?”
我愣住了。没料到,对方从我没说出口的阴谋陷害四个字里,居然梳理出这么一大堆社会经验?
“小姐,”我放低声音问,“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停顿了一下,我继续问:“小姐,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
对方在电话里先是笑了笑,避开了我提出的一切问题,接着发出了邀请:“欢先生,滨江路上有一家临江茶馆,我在茶馆里等你。”
我放下电话,刚一转身,发现小女孩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满眼泻漏出意料之中的神色。我笑着问:“小妹妹,你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小娘,”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知道小娘会找到我的。”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我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似乎激发出了小女孩的童心,她睁大双眼,东瞧瞧西看看。小女孩一脸的童趣让我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痛。我想,她这个年纪正是真正的童心未泯,而那位神秘的年轻女人却让她在某一方面超常规地早熟了。
我想早一点赶到临江茶馆去,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等出租车停到我面前时,小女孩仰视着我,“欢叔叔,我不想乘车。”她说,“我想骑你的马马肩。”
我笑起来,那种小孩子坐在成年人肩上的马马肩,我还从未体验过。想了想,这里到滨江路不是很远,干脆走着去。于是,我先向出租车司机说声:“对不起。”继而蹲下身对小女孩说:“上来吧。”
小女孩动作敏捷地骑到了我的肩上,一只手抱住我的头,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拍了一下,学着赶马的口气:“欢叔叔,驾,马儿开走喽。”
我和小女孩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大街上。在外人看来,我和小女孩完全像一对关系亲密的父女,谁知道,我和她竟然是这样一种神秘的互不相识的关系。许久,我们来到滨江路上。故名思义,滨江路就是沿江边修建的一条宽阔的大道,临江茶馆就坐落在滨江路中段。
快到茶馆时,一辆小车突然停到我面前,虽然没有人下车,但是车里却传出了声音:“英英,到车上来。”
听到喊声,没等我反应过来,骑在我肩上的小女孩飞快地跳下地,飞快地扑进了小车。就在小车开动的一瞬间,她摇下车窗玻璃,朝我摆摆手,大声说:“欢叔叔,再见。”
“小女孩。”
我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想拉住她,只见车尾冒出一股油烟,小车呼一声朝前驶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留下的,除了回响在耳畔的小女孩的告别声,便是记忆里小车尾部上闪亮的红灯。 一会儿,一阵夜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谁也不会相信,在这个夏天的晚上,我居然发冷。我紧了紧衣领,双眼仍旧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一时间,我恍惚进入一个迷离的梦境中,那个突然出现在我生活中的小女孩,现在又突然失去了。过去,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甚至,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难道,刚才小车里传出的“英英”的喊声,就是那位小女孩的名字吗?
欢镜听
第七章 江津大厦里忽然出现的小女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若干年过去了。
在不停流逝的时光中,这桩悬案已经在当地人心目中渐渐淡忘了。
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人事变故。
首先,那位宣传队的头头作古了,骨灰盒安放在公墓里;其次,欢应声的父母先后病逝,临终前,他们都留下内容相同的遗言,不相信欢应声逃亡外国的传说,并且,坚信自己的女儿肯定在那次革命行动中遭遇到了某种极大的凶险。他们在遗言中说:“如果我女儿当年真的跑到了外国,那么,她后来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时至今日,她还担心什么呢?”他们万分遗恨说,“生不见女儿的人、死不见女儿的尸,我们就是到了阴间,都不会闭上眼睛的啊!”
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本书作者欢镜听在场。
按照欢氏家族的辈份,我应该叫欢应声的父母为伯伯、伯妈。
对于那位多年前神秘失踪的姐姐——欢应声,我是陌生的,我看到的,只是出现在照片上充满青春活力的欢应声。我后来才明白,在这个可怕的事件中,从某种角度讲,无论是那位宣传队的头头、还是欢应声的父母,他们都死不“明(瞑)”目。头头不明白欢应声为什么会在大窝铺神秘失踪?伯伯和伯妈不明白女儿到底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于是,一桩悬案留了下来。
去年夏季的一天上午,一位叫蒋元庆的年轻男人忽然将电话打到我家中。他在电话里解释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从新疆到江津出差,现住在江津大厦。他说:“出差前,朋友再三吩咐我,到了江津,一定要代表他来看望欢兄。现在,我的公事已经办完了,应该完成朋友交代的任务了。”
对方嘴里提到的那位朋友,是我过去在新疆做生意时认识的一位客户。我相信这类“老朋友拜托新朋友到异地看望故交”的事情,在读者朋友们的生活中同样会多次遇到。我客气说:“蒋先生,你初次到江津,不熟悉路线,还是我到江津大厦看望你吧。”
到达江津大厦,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粗心大意的常识性错误,忘记问对方的住宿房号,也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想了想,我径直到总服务台,请服务小姐帮我查询一下“来自新疆的蒋元庆先生”住多少号房间。
不巧,负责登记得服务员将登记簿锁进抽屉临时外出了。另一位服务小姐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先生,对不起。请你在大厅沙发上稍坐一会儿,行吗?”
我点点头,在离总服务台不远的大厅一角,找了一个沙发,坐下后,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阅读起来。
这时候,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牵着一位小女孩,走进了江津大厦。她站在大厅里,她清明如山涧流泉般的双眼朝四下望了望,终于发现了她心中的目标。
那个目标就是正在阅读报纸的欢镜听——我。
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一位什么样的女人,我的两颗眼珠正在报纸的各个版面上一目十行地滚动着,后来,我有些敏感起来。
我闻到了一股香水味儿。
我不知道读者朋友们中间是否有人在生活习惯上有某些特别的忌讳?我是有的。我对类似香水这样女人们普遍使用的化妆品有着难以说清理由的心理反感。当第一缕香水味儿飘进我鼻孔时,我皱着眉,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对方也睁大双眼,满眼春风般地看着我。
“先生,”她说,“你手里的报纸借给我看一看,行吗?”
我点点头,一边将手里的报纸递给她,一边站起身,移到离她稍远一点的沙发上坐下。也许,我这个移动座位的举动做得不自然也不高明,她立刻敏感到我的移位一定有着某种心理反感。老实说,天底下有这种敏锐感觉的女人不在少数,然而,要把这种心理反感对一位陌生男人当面说出来的女人却是少见的。从这个角度讲,她真是一位厉害的女人。
“先生,你为什么调换座位?”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去,“难道,你怀疑我是一个坏女人?”
我明白她嘴里说的坏女人是指那些专门到各个宾馆寻找嫖客的妓女。
我急忙说:“你误会了。”跟着,我坦诚地解释道,“我对你身上的香水过敏。”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孔忽然滚烫起来,“小姐,我没别的意思。”
看到我脸红的表情,她原本已经降到底线的笑容如同股票价格的涨幅一样又慢慢地上扬起来,她微笑着站起身,将那位小女孩推到我面前。她说:“先生,请你帮我照看 一下,我去一趟卫生间。”
她虽然没有明说到卫生间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是去。”洗”香水味儿的。
一时间,我有些不明白起来。我想,这是江津大厦的大厅,各种气味的男男女女都有权利在这里或坐或站,她与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照顾我的心理反应去。”洗”身上的香水味?等我回过神时,她已经将小女孩的一只小手按进我手掌,一转身,走进了大厅旁边的电梯里。就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我看到她朝着我眨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当时,她的诡秘笑容并没引起我的警觉,我只是不解地想到,大厅巷道终端就有卫生间,她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楼上去?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那位小女孩却偏过脸望着我,毫不诧生地问:“叔叔,我可以问你的姓名吗?”
我将小女孩拉到身边坐下,笑着答道:“叔叔姓欢,你叫我欢叔叔吧。”
“欢叔叔,”小女孩用一种超出我想象的成年人口气,再一次问,“欢是你的姓吗?那么,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打量着小女孩,她那种少年老成般的神态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小妹妹,我问我的名字干什么?你叫我欢叔叔不是很好吗?”
“我有一位阿姨,她也姓欢,我叫她欢阿姨。”小女孩将脸一会儿偏向左、一会儿偏向右,说:“欢叔叔,那位欢阿姨很漂亮。”
我将小女孩抱到膝上,轻轻地问:“那位欢阿姨有多大年龄?她住在哪里?”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女服务员已经走到我面前,说:“先生,你先前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她说,“那位从新疆来的蒋元庆先生住二○二房间。”
女服务员的话猛然提醒了我,我到江津大厦是探望朋友的。我将小女孩放下来,说:“小妹妹,你在这里等妈妈回来,欢叔叔要去办正经事了。”
小女孩没说话,只把一根手指放进嘴里,两颗眼珠在我身上不停地滚来滚去。我刚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不妥,那位陌生女人是亲手把小女孩交到我手里的,万一我离开后,小女孩发生了意外,我是难脱干系的。于是,我将小女孩领到总服务台。我的本意是请服务员照看一下小女孩,我说:“她妈妈上卫生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没料到,那位女服务员立刻满脸警惕起来,问:“先生,你跟小女孩的母亲不认识?”继而,她话锋一转,说:“你还是等小女孩的母亲回来,再亲手交给人家吧。”
我明白那位女服务员的心思,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里,女服务员害怕一不小心接手一个意想不到的大麻烦。我思考了一下,提了一个建议:我带着小女孩到二○二房间探望朋友,等小女孩的母亲回来后,请她到二○二房间找我。
那位女服务员仍旧满脸警惕地望着我,点点头。
可是,当我乘电梯到达二○二房间时,楼层的服务员告诉我:那位来自新疆的蒋元庆先生,自从登记了这个房间后,根本没有在这里住过一天。
“已经三天了,”服务员的一根手指上吊着二○二房间的钥匙,晃来晃去,“没看见一个人进出这个房间。”
我问:“这个蒋先生,既然订了房间,为什么不住呢?”
“这个问题,我们不应该关心。”服务员笑了笑,说,“房客嘛,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更加困惑起来,蒋先生不住这里,为什么又打电话约我到二○二房间来?想了想,我向服务员讨来纸和笔,写了一张留言条,大意是,我到江津大厦拜访蒋先生,可惜先生不在……写罢,我将纸条交给服务员,说:“如果蒋先生回来,请把纸条转交给他。”
回到大厅后,小女孩的母亲还没回来。
我牵着小女孩,重新坐回先前那个沙发上,一边等着小女孩的母亲,一边浸入不安的心绪之中。坦诚地讲,我当时虽然有某种隐隐不安,但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令人恐惧与害怕的发财阴谋。在这种隐隐的不安之中,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将小女孩拉到身边,问:“小妹妹,你早先说的那个欢阿姨,她住在哪里?”
小女孩冲口而出:“大窝铺。”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身来,双眼直直地望着小女孩。我内心的震惊程度是外人很难体验到的。
我吃惊地问:“小妹妹,你说什么?大窝铺!哪儿的大窝铺?”
小女孩先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窝铺在哪里?”接着,她又点点头,“但我知道欢阿姨的家在大窝铺。”最后,小女孩望着我,“小娘对我说过,过几天带我到大窝铺去看欢阿姨。”
——四川话里的小娘,类同北方话中的小姨。
我极力压抑住既惊、且慌、还怕的心绪,慢慢地蹲下身,慢慢地抱住小女孩。 一瞬间,我眼眶里忽然蓄满了泪水,心里暗暗惊叹起来,天哪,欢应声,难道你神秘失踪的谜底、难道那桩悬案的前因后果,会在这位小女孩身上找到答案?
我激动的表情让小女孩觉得奇怪。她先是静静地看着我,继而伸出手,细细地抹去我眼角的泪珠,还把沾着泪水的手指放到她嘴里抿了一下,最后,她的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
“小妹妹,”我虽然是轻轻地抱住她,但是我的全身却在微微战栗,“你说的那位欢阿姨……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我经常见到欢阿姨。”小女孩说,“前几天,小娘还带我见过她。”
小娘?我想,小女孩提到的那位小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与那桩悬案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联系?我继续问:“小妹妹,你的小娘在哪里?”
小女孩先是咯咯地笑起来,跟着用手指着电梯口,说:“小娘到卫生间去了。”
一瞬间,我心里一紧,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小女孩。我一直以为,那位把小女孩交到我手里的年轻女人是小女孩的母亲,现在才知道是小女孩的小娘。我慢慢地转过头,望着时开时闭的电梯门,一个又一个的问号闯入我脑子里。猛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抱起小女孩奔进电梯,来到二楼的卫生间门口。我对小女孩说:“喊小娘,快喊。”
小女孩照办了,大声喊道:“小娘,小娘。”
没人回答。
我再次抱起小女孩,飞快地跑到三楼,重复着刚才的举动。
仍旧没人回答。
接下来是四楼、五楼……跑到最后一层楼,仍旧没有找到小女孩的小娘。
我早先的预感得到了证实,那位年轻女人把小女孩交到我手里后,神秘地失踪了。我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一扇窗口前,身体虚弱地倚在窗口边,远眺着不远处的长江泛着白光弯弯曲曲地流淌着。这时候,我隐隐约约地感到,那位来自新疆的蒋元庆先生,与那位在江津大厦里碰到的年轻女人之间,似乎有某种牵连。问题是,这一男一女的隐秘牵连,与我本人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呢?想到这里,我的双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小女孩摇了摇我的手,说:“欢叔叔,你抱我起来看风景。”
我一边抱起小女孩远眺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惊异地想,大多数的小女孩在失去亲人后都会恐惧不安甚至害怕得大哭起来,而怀中的这位小女孩,失去她的小娘后,非但没有恐惧的表情,反而比我这位成年人还要镇静。我看着小女孩,问:“没有找到小娘,你害怕吗?”
小女孩浮起一脸的笑容,脆生生地答道:“我不怕。反正小娘会来找我的。”
我奇怪起来,“你怎么知道小娘会来找你呢?”
小女孩说:“过去,小娘每次都找到我的。”
小女孩的话透露出了一个危险的信息,从她的话中分析,她似乎失踪过多次,对于这种失而复得的危险游戏,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分析的结果,我可能遇到了一个诈骗团伙,尽管,我暂时还不清楚他们最终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我打定了主意,报案,把小女孩交给警方。我牵着小女孩离开顶层,乘电梯往楼下去。到达第二层时,我忽然想起应该收回那张留言条,于是来到二楼的服务台,请服务小姐将小纸条还给我。
服务小姐告诉我:“先生,二○二房间的客人已经取走了留言条。”
我吃惊地问:“二○二房间的客人回来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服务小姐说:“先生,二○二房间的客人是你的朋友,”她用手捂着嘴笑起来,“朋友是男是女,你不知道吗?”
服务小姐不清楚我今天上午的奇遇。我也没有必要给她解释。
当我转身朝二○二房间走去时,她立刻在我身后说:“二○二房间的客人已经退房了。”
我回头望着服务小姐,“退房了?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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