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涌
这年头,什么都可能造假,小到官员的户口履历,大到貌赛仙女的人妖。最轰轰烈烈的造假是不少地方的新“古镇”,那青砖、那黛瓦、那楼台檐牙,倒也像模像样。但细品之下,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货真价实的古镇多半经过了千年历史的“包浆”浸润,经过了厚重文化的摩挲打磨,经过了世世代代原住居民的烟熏火烤。这样的古镇犹如一坛老酒,历久弥醇。那里边,一定有石板古道凹凸光溜,有流觞曲水相伴相依,有枯藤老树纠缠不休,有画栋雕梁勾心斗角,有黛瓦粉墙青砖相映成趣。比如大家闺秀般的乌镇、西递、丽江……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错,比如重庆綦江东溪,少了华贵与气派,却多了朴拙与诗意。
初识东溪古镇,大约在1987年初夏,我随一帮画友到那里写生。那时的东溪,“养在深闺人未识” ,我们只知道偶尔造访的多半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比如重庆的李文信、成都的李华生、北京的黄润华。李文信游走东溪多年,以笔墨精到、构成讲究的国画东溪小景蜚声海内。东溪成就了李文信,李文信也扮靓了东溪。以他为代表的名家们的东溪画作广为展览发表,渐渐撩开了这个距綦江城区45公里、在大娄山脉北端静卧了2200多年的古镇的神秘面纱。
东溪古镇早在西汉即开埠建场,敷衍人文,凡2200年,时名万寿。初唐建制,置丹溪县,迄今1300载。古今人事,演绎出古镇的悠久历史;沧桑风物,铺排成古镇的苍厚画卷。古镇至今尚存抚南平辽碑,可考傣族渊源流变;有七孔子崖汉墓群,见证“夜郎古国”的发端兴盛。原汁原味的麻乡约民信局、“旌表节孝”牌坊竞相彰显古镇文化的源远流长,保存完好的国民党中央军事参议院旧址细述民族危亡的烽火岁月。
这些年,东溪的名气越来越大,是国家建设部、文物局批准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名列重庆市十大名镇。《傻儿师长》等许多影视剧在此拍摄外景,驰名中外的綦江农民版画在此寻根溯源。东溪的美景,上了央视的风光片,定格在越来越多著名画家、摄影家的传世风景里。东溪不再寂寞在历史里。可贵的是,东溪没有像丽江那样市侩喧嚣,没有像磁器口那样拥挤嘈杂。在发展的躁动中,东溪苦苦坚守着。
今天的东溪,依然一袭明清范儿。街道依岩靠水,依山就势。穿斗夹壁叠床架屋,青瓦吊楼悬崖临水。山回谷转中移步换景,高低起伏间曲径通幽。虬曲古藤或援树缠绕,或附壁攀岩。更有依门老者恬然自安,朝闻鹤唳莺语,夕看鸭宿鹭集。一溪清流分隔两岸屋宇,腾挪汹涌在乱石中,盘桓缠绵在黄桷古树下,终于訇然跌下十余丈高的悬崖,绚烂成飞瀑流丹。溪流之上,不时有雕龙凿凤的老石桥横卧其上。“小桥、流水、人家”与风情万种的黄桷树一道绘就的诗意图卷,清幽意远,清雅脱俗。
黄桷树乃东溪一绝。赫赫5000余棵,参差于楼阁祠庙旁、蜿蜒在川黔故道上。树龄则老少各别,或数十年或上百年乃至近千年,却一样的虬曲多姿,一样的盘根错节,一样的翠冠蓊郁。
东溪的美景曾令流放夜郎匆匆经过的李太白赞叹不已:“丹溪一拱气霏霏,黄桷森森绿相围。接地川黔通百货,泊船渔火敞千扉。杏花雨润太平渡,杨柳风披客子衣。遥指夕阳人影散,谁家官舫又来归。”
春风杨柳大诗人,小桥流水古东溪。诗人在烟雨中走进古镇,可谓恰逢其时。因为,烟雨中的品赏更能润泽心灵。最经典的是,杏花春雨时节,在四五人才能合抱的黄桷树旁,择一临溪吊脚楼,品盖碗茶,看拂风柳,听一曲哀而不伤的《二泉映月》。有戴望舒的旁白更妙,当然,是他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在诗与曲的交响中,东溪便如出水芙蓉般地婉约在烟雨里,有点惆怅,有点古典,有点清新,就“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原发于《重庆晚报》2013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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