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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意味的“小”——读冷雨桑的诗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5年5月18日     

张德明

冷雨桑将自己的第一部诗集命名为《小记录》,可谓著一“小”字而深意全出。在当今全球化语境下,整个世界都在加速地运转和大步地狂奔,加速度的时代节奏中,个体的“小”往往是被忽略和遮蔽着的,在此情形下,诗歌充当了让整个疯狂的时代暂时冷静下来的镇定剂,也成为了让飞速向前的城市化飞火轮暂缓下来的刹车灵。《小记录》之“小”,正是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凸显着不凡的意义,它让我们从分行文字中读到一个特定个体的心灵细语和情绪跃动,窥见到一脉较为真实的历史纹理,目睹一幕具有现场感的生活图景。

冷雨桑或许是一个“小处敏感,大处茫然”的诗人。“小处敏感,大处茫然”本是诗人卞之琳的自评之语,意指个体只对自我心境了悟而对时代大势迟钝的思维特征。冷雨桑正是这样,她或许并不洞晓当今历史时代的脉络,只是凭一个诗人的直觉和灵性去把握诗歌,只顾在诗中真实地记录自我的心灵踪迹,尽管她忠实于心灵的“小”记录,无意之中成为了对抗这个喧嚣时代的精神利器,但她对此其实不甚懂得,几乎可以说毫无觉识。如果说卞之琳是用知性来处理自己情感的话,那么冷雨桑则是直接将跳荡的情绪因子如实记录下来,铭刻出来,其表现方式与卞之琳大相径庭。由此可见,对“小处”的处理,不同的诗人有着不同的招数。

《小记录》中的“小”,有着诸多别样的意味。首先,是具有典型意义之“小”。文学是人学,文学往往体现着对人的精神史和心灵史的最集中录写,诗歌作为文学中的文学,其以人为表现对象的宗旨更为凸显。论及人,我们必须注意到每个个体的差异性,而每个个体心灵中最细微的律动,最敏感的潮汐,呈现在具有审美性的诗歌文本之中,就可以显露出具有典型意味的历史价值来。在《旧感冒》里,冷雨桑写道:“生姜、红糖水。紫苏的茎/以及葱的上半身/我完全可以暗下来,用中火/慢慢熬/那些秘方,不用祖传。它以普遍性入侵众身/感冒的小精灵是一团小火焰/它慢慢滚动,直至额头发烫,心发凉/扯一根艾草,让初时滋味一并入药/生津。最后是寡淡的水/倒掉。重新盛装”,诗歌描述了一次关于感冒的治疗过程,确然是病体用中药与感冒相抗争的生活实录,这题材的确够“小”,但在诗人关于“感冒的小精灵是一团小火焰”的生动体验里,我们触摸到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个体对于身体、疾病等的真切感知,其典型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冷雨桑有时也关心“大”,但她不可能从政治的、历史的、哲学的等宏观维度上去把握其大,而是将这种“大”转译为“小”,从“小”的描述中体现出“大”来。“人间”应该算是一个大词吧,冷雨桑的《人间》则显示出诗人以小见大的功力:“我的黑夜走得太沉,怕惊扰好多帮助过我的人/我经过他们的门前,尽量把脚步声放缓,把心思/打扫得干净一些/那些黑夜的窗饰哗啦啦地掀起来,风声伴随着鹤唳/我的黑夜太沉,梦太深,那些蛾子飞来飞去,找不到突击的门/小幸福好孤独,等我来陪伴//我也走过那些街。留下了镌刻的脚印,于人间的地面”,毫无疑问,“人间”是一个时间和空间可以无限敞开的生命场域,在这个广漠无垠的生命场域之中,用以表情达意的诗学方案是极其繁多的,但冷雨桑毕竟是冷雨桑,她坚持立足于“我”所站立的视点,从切身的层面打开对“人间”奥义的窥探。诗人在“人间的地面”上,“走过”街道,“留下”脚印,这“人间”是属于“我”的,同时也是属于许多人的。

冷雨桑擅长写短诗、小诗,她的小诗篇幅虽小,但格局很大,气象蔚然。在组构诗行时,冷雨桑异常注重语词结合时所呈现的维度、坡度和层次性,惯于在不同的分类学词谱中做精彩的嫁接和组装。《所嫁非人》一诗不足20行,写一对鸟夫妻的日常生活,终因一场变故而不欢而散,诗人感慨这场悲情,书曰:“挂满枝头的喟叹跟秋风一起叫”,“秋风”与“喟叹”的组接,使悲愁的场景一下子生出镜头感,而一种时空意识和沧桑感也呼之欲出。《他们》全诗八行,前六行以“他们走过”为通用语,对他们的生命行踪作铺排,最后两句:“他们回来,他们开始薄起来”,这“薄”字如此生动,将曾经沧海的人生得到升华之后,自然会走向删繁就简的境界作了形象暗示。这格局也是大的,是渗透着对生命的深刻领悟的。

冷雨桑诗歌中的“小”处处可见,她在很多饱含情绪的词语前面,纷纷加上了一个“小”字,于是,我们在她的诗章中,随时可见“小幸福”、“小孤独”、“小感伤”、“小角落”、“小偏僻”等等,但即便有如此多带“小”字的词汇,冷雨桑的诗歌绝不是写小欢小爱和小情调,她是以别有意味的“小”,来呈现一种特别的大情怀、大格局和大境界,从而在我们心灵中引发更为强烈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