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与恶妇：伊苏里埃的“眼睛”

郭凤英

杜雅熙新作《誓言》，讲述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国王从权力的巅峰落到社会最底层的成长故事，同时也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让天神作证的“誓言”故事。

男主人公布罗诺单纯、幼稚，从出生到少年，轻而易举地获得三个国家继承人的辉煌，然后因奢靡和腐化导致被人民推翻从而流落在“叛军”队伍里，最后获得新生，反而成为叛军的领袖，再率领“人民的军队”推翻了“誓言”的另一个男主角康纳尔的统治，夺回了他的王国，也夺回了他的责任。

不管是少言寡语、深沉内敛的康纳尔，还是阴险狡诈的反面人物奥蒙，或者是忠诚正直的大臣昂诺，尤其是少年国王布罗诺，他们经历迥异，遭遇不同，在他们各自的人生舞台都书写了自己的传奇，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人生，都是在一个女人的“目光”里演绎。

这个女人就是布尔恭腾王国女王伊苏里埃。

在《誓言》里，伊苏里埃一生的故事浓缩在短短几千字里，但是这个女人却影响了整个时代，她那双“悲伤”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强大帝国的没落，也看到了另一个强大帝国的兴起。伊苏里埃不堪被丈夫暴力折磨，伙同情夫奥蒙杀死了丈夫即布尔恭滕国王法利，登上了女王的宝座。她把“毒辣与阴狠”留给了情夫奥蒙;伊苏里埃在死之前留下遗书，将被贬的中正大臣昂诺官复原职，让他辅佐小国王布罗诺，她留给昂诺的是“帝国的忠诚”。

伊苏里埃留给康纳尔的是“帝国的责任”。当布罗诺被自己的百姓赶下台后，康纳尔以服从篡夺者奥蒙的方式，总揽了国家军政大权，然后杀死了奥蒙，将曾为布罗诺王后今为他妻的莲沙再次扶上王后的宝座，康纳尔承担了恢复帝国的责任，以及为弟弟布罗诺报仇的责任。

书中描写的伊苏里埃是个容貌平凡的女人，但是她得到了外甥布罗诺的初恋。布罗诺少年时期爱慕伊苏里埃的时候，“伊苏里埃具备一个君主应有的气势和谋略。虽然她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因此轻视她，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放射出智慧的光芒，她那庄重的神情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严。”

伊苏里埃“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放射出智慧的光芒”，在布罗诺成长的过程里，一直伴随着他，所以，当布罗诺的国家遭遇没落以后，布罗诺在遭遇生命危险时，在伊芙洛森林，布罗诺仿佛看到了姨母“伊苏里埃忧郁的目光”，女王此刻那双“忧郁的眼睛”，写满了对外甥处境的深深忧虑，以及对未来王国命运的担忧。任何时候，每当女王的“眼睛”出现的时候，都能让布罗诺有一次成长，丰富一次人生的阅历，明白一次肩上的责任。当他回到人民中间经受现实的锻造的时候，伊苏里埃的“眼睛”使他“庄重的神情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严”，因此，布罗诺夺回了属于他的王国，建立了新的强大的帝国。

女王伊苏里埃是个集“神灵”与“恶妇”为一身的女子，她可以在不堪承受家庭暴力的时候奋起反抗，谋杀亲夫夺取王位，也可以用一个女人全部的爱去赋予情夫奥蒙巨大的权力。这样的爱，使奥蒙在“人”的世界里，还保留了几分“人”的情感。因此，女王刚死的时候，奥蒙眼里的女王“身穿紫色礼服，金色的秀发盘在脑后，除了一对蓝宝石耳坠，再无多余的修饰，朴素的着装反而更凸显出女王宁静的面容。她看起来那么端庄，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似有似无的哀伤。”伊苏里埃“哀伤”什么?这让奥蒙觉得，女王“哀伤”不能再爱他、陪伴他，因此，奥蒙为女王的逝去而落泪。

可是，当女王将辅佐布罗诺的“摄政王”位置和权力给了原先被贬的中正大臣昂诺的时候，他失去了能操控整个国家的权力，于是面对着女王的画像，他“终于恍然大悟，他放声大笑，笑得悲凉。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女王的脸，深深注视着女王的眼睛，轻轻地把嘴唇贴在女王的唇上。”然后他埋葬了所有的“人”的情感，从此变成“魔鬼”。这个时候，女王的“眼睛”不再“炯炯有神”，而是让奥蒙“笑意的悲凉”覆盖了那双动人的“眼眸”。后来，当奥蒙夺取了王国遭到王后莲沙的痛骂时，看到女王的画像，“奥蒙一惊，他转过头，画像上女王的双眼像是一把利剑，刺中她灵魂最深处的伤口。”女王的“眼睛”，此刻犀利而锋利，不是阴谋也不是爱情，而是对篡夺者的“谴责”。在奥蒙被康纳尔秘密弄死的时候，女王“那双隐含着悲伤的眼睛目睹了情人被杀的全部过程。”她的“悲伤”既是为“情”，也是为“王权的悲哀”。

《誓言》里，伊苏里埃的“眼睛”无处不在，那眼睛其实仅仅在一幅画里。原本已经定型的画像，被作者写“活”了，不管是无意的还是刻意的，女王那双“活在画像里的眼睛”，根据不同人物的故事脉络和情感需要，随时变化着“眼神”，这是本书的一大亮点。

伊苏里埃的“眼睛”其实就包含着三个词：忠诚、责任、付出——任何人的成功或失败，都是如此，这才是北欧神话人物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