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何真宗的民工组诗
王志清
我与何真宗素不相识,从其自我简介中得知他原本是打工一族,据说现在仍然属于打工一族庞大队列中的一员。文友美春兄转来他的诗歌,还硬是要我写句评论之类的话。我虽是个新诗的“票友”,但是,如今不仅不怎么写诗,也已经不怎么读诗了,更不大写新诗的评论,实在是对当下新诗的失望。原本连蹩脚散文都不算的文字垃圾,分得行来却堂而皇之地以“新诗”命名,玷污了诗坛和文化市场,也污染了你我。
碍于朋友的面子,拿到何真宗的诗便勉强读来。岂晓得,这一读让笔者读得心动情热,血脉贲张。我感到一阵颤栗,从其朴实的外在形式而抵达作者的诗心。这不是同情,可能杂入了某些同情的成分,而主要是感动,是逃离了“口水诗”、“淫乱诗”而走近诗后的激动。这些并非产出于书斋的诗,这些远离了名利场的生活采撷,笔者姑且称之为“新写实主义”吧,其笔触伸入民工的群体,伸入当今社会的底层,伸入社会生活的现场,表现社会生活的局部真实,表现那些没有城市户籍的城市“流浪者”们的喜怒哀乐,属于前无古人的新增题材。
打工一族,是没有城市户籍的主人,是流浪于城市的非城市的“民族”。经历过挫折和磨难的人生,似乎更想唱歌,也更有歌可唱。何真宗在《民工,一群真正的诗人》里就认为:“民工,一群真正的诗人,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挥写改革的诗句”。乐观的打工一族的歌手,歌唱生活,歌唱劳动,歌唱命运,歌唱“跨入工业文明的庄稼人”,“用能屈能伸的精神勇于改变生活和命运”的脚踏实地艰苦奋斗。何真宗把他的歌唱,比喻成为候鸟的歌唱,“一群城市的候鸟,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那是家园的候鸟呵。
何真宗又把他的歌唱,比喻成为“没有城市户口的蛙”,“楼群喑哑在夜色里/街道迷失在霓虹灯中/插入高楼钢筋水泥路的水塘/蛙声瑟瑟回响/是乡愁唱响的夜晚/孤独的寂寞的叹息的沉重”。
这些歌唱有些沉郁,也有孤独和迷茫,但是,这是来自灵魂的声响,绝非自闭于书斋所弄出来的无病呻吟,更不是闲弄风月,搔首弄姿。
这里要讨论的是,诗的功能。笔者也许还是“传统”的认知,诗歌作用于读者灵魂的灵魂声响。写诗,就是为了使灵魂的声响让更多的人倾听,而撞击出烟火一般的璀璨。何真宗在打工的艰辛中,在打工一族的群体中,倾听到了自己灵魂和群体灵魂的真实声响,并寻找适当的语言、形式把她表达出来,其灵魂便依附于也蕴涵于朴素甚至拙直的形式。故而,他的歌唱,没有晦涩,也不灰色,而是充满了自信,表现出对自身价值的正确的估价,对改变自身命运的顽强抗争,也对自身前途的积极看好。他在《民工,城市里游动的民族》里就是这样写的:“民工的价值,在于不停的劳动/民工的命运,在于不停的漂泊//每一次远行和劳动/都可能伤痕累累/可是,民工证实了自己的价值”。他在《城市,一座永建不完的工地》很自信地说:成群结队的建筑工人,就是这个城市挡不住的生机。他的《民工,一群四处游走的力量》诗十分倔强地写道:他们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异样的目光中消失/城市的生机和活力/在他们的存在和消失中/拔地而起//这群四处游走的力量呵/承担了城市里所有的/脏活、累活、苦活、危险活/这群四处游走的力量呵/吃最廉价的饭穿最廉价的衣用最廉价的商品/这群四处游走的力量呵/一个个坚如磐石的硬汉子/却经不起城里人的一点关心和问候/就会满足得泪流满面。
他的《民工:没有归宿的下一站》也无比豪迈地歌唱:我们流浪/向需要力量的地方涌动/从一个工地到另一块工地/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到又一个世纪/下一站,在哪里?/日新月异的城市我们流过汗和出过力的地方/万家灯火/看上去很近/归宿却离我们很远。”这些诗中最难能可贵的是其所表现出来的健康的情感和意蕴,是健迈的格调和气韵。那些似乎活得很窝囊的打工一族们,在其笔下一个个的气宇轩昂,不亢不卑,不气不馁,不折不挠,不是悲观厌世,不是消极沉沦,更没有丝毫仇视和对抗的情绪。作者落笔轻重有度,用墨掌控自如,其自然形成的抑扬顿挫,是诗人真性情的自然表露。这种灵魂舞蹈的高度自由和高尚,源自于作者对脚下这片沃土的深爱,源自于改变城市也改变自己命运的坚信,源自于对时代发展前景的洞察。
读完何真宗的两组诗歌,我在自问,诗是什么?我依然这样认为,诗就是诗,诗是高尚的灵魂的舞蹈,是诗人在不同境况中存在所发出的灵魂的真实声响。
(作者:王志清,南通大学教授、世界华文诗人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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