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夫诗选：一缕清新的风

王明凯

拿到屿夫诗选之前，我当然读过傅天琳《绿色的音符》和《柠檬叶子》，读过李钢的《蓝水兵》和《白玫瑰》，读过华万里的《轻轻惊叫》与李元胜的《无限事》……它们是重庆诗坛的牛排和海鲜，是诗歌宴席上的美味佳肴和饕餮大菜。

但胃的需要是多层次的，大鱼大肉吃多了，总期盼来一盘松林里采的蘑菇、水田里挖的莲藕和田野中刚刚担来的青叶子菜，最好是一大钵南瓜绿豆汤，清肝沥肺，口舌生津，那是又一种有滋有味的享受。

恰好，《花的形而上或形而下》摆在了我的面前，那不正是一盘蘑菇、莲藕、青叶子菜，抑或南瓜绿豆汤吗?这是青年诗人屿夫第一部自选诗集，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创作的120余首诗歌作品，洋洋洒洒，诗意满怀，从不同的方面和不同的角度，充分展示了作者广阔的内心世界和喷薄的思想情感，细细品来，真真正正地清香可口，云蒸霞蔚，犹如眼花瞭乱的喧嚣中，突然吹来一股清新的风。

清新的风，从《有气味的记忆》中吹来，穿过作者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定格成分行的文字。在屿夫看来，它是一种气味，又是一种记忆，气味和记忆都是有重量的，“少年时倏然的一嗅\那窒息的痛苦\化成了生活的敏感”(《有气味的记忆》)。“你赠我一朵蒲公英\在那个樱花的半岛之上\你说，轻轻地吹吧\让白色的绒球在春风里\飘向遥远的平原和山岗……”(《蒲公英》)。在那个“纯真的年代\一个浅浅的箭头\指向无人的弄堂口\小巷细长深幽\秋日从古树丛中\洒出斑驳的光影\我走到她的身旁\恍惚迷离”(《纯真年代》)。端午节到了，节日是严肃的哲学家，“拈起一枚粽子\便进了汨罗江\不是滑落肠胃\而是划向了灵魂”(《端午节》)。屿夫这样写姑娘踮起脚尖的思念：“他在哪儿呀\风儿呼啸，旋动\吹走了年少轻狂\把青春黑发吹到白头”;他这样写少年伸长脖子的眺望：“她在哪儿呀\风儿无语\匆匆吹过树梢，吹过高楼\继续着自己长长的旅程”。一首淡淡的《乡愁》，道出记忆中的村庄在迈向现代文明途中的忧虑与尴尬：

……

曾经那样清澈的小河

早已干涸无踪

光亮温润的青石板路

只余凹凸的黄泥

翠竹与松柏掩映的老院子

已衰老得了无生气

缺了爱恋的家园

日渐塌陷，肮脏无序

……

一个快乐的童子

牵着小牛犊

从山岗上远去

清新的风，从《铜像及其他》的景象中吹来，像跋山涉水的步履，穿过花朵和文字，向我们款款招手。在思南公馆一地的优雅面前，作者说，“你的大智大勇\曾缔造多少传奇\其实我更景仰你们伟大的爱情\你们的爱与生活同行\这永远的爱总感染人心”(《铜像及其他》)。在鼓浪屿，作者写下这样的诗句：“……鼓浪屿是一首情歌\少年时代铭刻的旋律\放任不羁的想象力\用一万种色彩\去描写对她的向往和爱慕”(《鼓浪屿是一首情歌》)。清新的风，导航你的目光，与屿夫一起去发现生活的细处，看见“寂静的牙龙湾\回荡着不变的涛声\涨潮的海水\悄悄爬上沙滩\偷吻你高挽的裤腿”(《牙龙湾》)。清新的风，导航你的耳力，倾听月光下的耳海那水波不兴的夜，听见“少女娇嗲的声音\让双廊的夜\有了生命与激情\月在云雾中沉浮”(《双廊的夜》)。柔柔的烛光和淡淡的香茗，写出了作者对一段栈桥的沉醉，“又来看厚重的栈桥\又来看轻灵的太平湾\恋恋不舍的\还是心底的郎园……枕着涛声\风情万种\一直弥漫到今天”(《青岛栈桥》)。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刚从杭州归来，遥望西湖边那高耸的保俶塔，我怎么就写不出作者《保俶塔》这样的诗句来呢?

……

一行行的蚊子

风雅了荡漾的绿水

和堤上柳枝婆娑的情态

生动了花鸟虫魚和小泥块

悄悄落下的二月雨

轻湿了山上的石阶

像优美的诗句

排排写满山间

清新的风，不仅吹来凉爽和惬意，也拨动作者的《伤感之弦》。哲学说，事物是对立统一的，它作为矛盾而存在;事物普遍联系的，它作为系统而存在;事物是运动变化的，它作为过程而存在，所以明亮的天空中，有时也会飘来乌云，灿烂的阳光下，也有大树的阴影。作者说，他一直在历史中生活，“不舍昼夜\寻找，阅读着\一切用文字书写的历史\因为我恐惧和惊慌\我害怕会与你从此失散\不是现实空间里\而是精神失去联系和方向”(《在历史中生活》)。半吊子的伟人们\总是这样干活\把一半完成\把另一半扔掉\而后热闹宣布\建成了旷世伟业\另一半则成了\后来人们的尴尬”(《阅史》)。看出来了吧，作者是一个梦者、疑者、行者、思想者，他有那一份我们共同的思虑和忧伤，用他诗的语言拔弄他和他、他和她、他和它、以及他和我们的伤感之弦。“两张证书\记载着出生与死亡\两份公文\宣布聘用与辞退\在价值溃散的年代\我开始质疑朝九晚五的意义”(《察觉》)。读读忧郁的《拯救》吧，你的眼前会飘来忧愁的云：

作者说，我们的身体怎能我们非同寻常地忙碌

因为来到了拯救的时代

我们忙于拯救

中毒的土地、森林

天空与河流

和各种失序的经济结构

还要万分紧急地

拯救那张化学元素表

接受变质的食物，因为它是生命的杀手，然而，在我们的匆匆行程中，还有更重要的，那是对贪婪和人心的拯救。

清新的风，吹拂着《花的形而上或形而下》，它用诗句及其以外的内容，回答着读者的盘诘和叩问。屿夫是个现实的人，他把形而下的事业，盘得风声水起，如火如荼;屿夫又是个有梦的人，他把形而上的歌声，唱得新颖别致，激情万丈。你看他，躺在枝繁叶茂的《林中》，思想在山涧和溪流起伏，“希望回到结绳记事的年代\在树叶和竹筒上作文\用毫无心机的极简方式\或高纯透明的图画或文字\不受物欲和虚伪的扰乱\在明月的鉴证下\写我的本能。”有时候，作者觉得自己是一座火山，心里的苦闷和痛苦，常常变成巨大的愤怒：“火山口已经滚热\只有灰飞烟火\才能够使我得到解脱\唯有死亡之歌\会给予我绝大的欢乐”(《火山者》)。读读吧，看你喜不喜欢这首等待赴宴的《请柬》：

不要等我，不要

即使摆好了丰盛的宴席

即使酒杯斟满琥珀色的酒

不要等我

我是一个缓慢的行者

不知会停步在哪一站

流连于未知的旅途

与唯美的朝霞和暮色缠绵

不要，不要等我

……

清新的风，不但体现在屿夫清新如画的新诗中，还体现在屿夫韵律工整的传统诗词中，《孤山独行》选辑了作者近年创作的40余首传统诗词，是另一番风姿绰约的清新景象。“昨日坐赏牡丹红，今日来摘南瓜花，带露茅草湿衣衫，脚下黄泥去浮华。”……这是《村居图》;“……一山绿意一山风，一山游客一山空，自然风物恵古今，莫夸人力独称雄。”……这是《西泠瑶》;“又登四照阁，风物依然鲜，鸟语随风远，岛上生绿烟。雾中山隐隐，故人迟迟来，昔年别离时，折柳西泠边。”……这是《四照阁畔》，还有《深宅》、《山道》、《羁旅》等等，都是可咀可嚼的好诗，一如飘着云雾的山岭采来的香茗，品得出天空，品得云彩，品得出凉凉爽爽的好心情。

怀揣好心情，我把一本叫做《花的形而上或形而下》的香茗捧给你，愿你和我一样，品出清新如风的好心情，谨为序。